“所以……你……答应和亲之时,便已打算,来找我么?”秦箐华低垂着眸,看着陌寒枭给她手腕上着伤药。
“嗯。”陌寒枭合上药瓶,对上她的双眸:“你被带走之时,三十六天罡也在附近,但跟到一半还是跟丢了。”
秦箐华心中一惊,“那日凌晟派去探路的人,是你们抓的?”
“嗯。”陌寒枭应声。
秦箐华心下复杂,“你知道来抓我的是什么人?那些大貘也是你们引来的么?”
“只要我想查,便查得到,但那些大貘是阿福引去的。”陌寒枭话音刚落,只见秦箐华睁大了眼眸,诧异道:“怎会?”
“不知。”陌寒枭抿了抿唇,三十六天罡便是那时候跟丢的。
“你既能查到来抓我的人是锦衣卫……是不是也查出了他们为何来抓我?”秦箐华犹豫问道。
“只知应该是与你身上的藏宝图有关。”陌寒枭将药瓶放在桌上,执起一旁木梳欲要束发。
秦箐华伸手从他手里拿过,温声道:“我帮你。”
“手还伤着。”陌寒枭拿回木梳,秦箐华见状只好起身微微挪开座下的凳子,让他方便动作。
秦箐华坐在身旁,眸光看着陌寒枭梳发的手,不禁问道:“那时,你也知道那藏宝图是假的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了陌寒枭眸中闪过一丝锐利与冷光,他未应声,只是取过桌上那根绿色发带三两下便系好了。
青丝半披,额角的几缕碎发垂在脸侧,只是眉目间隐有些淡漠。
秦箐华不知陌寒枭为何突然这般,细想着她刚刚问的话,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她已经摸清,陌寒枭在不悦时便不答她的话。
“可是我哪儿说错了?”秦箐华眨了眨眼,问出了声。
看着他只是摇摇头,秦箐华不禁蹙了蹙眉,正要向他靠近,却看到陌寒枭向她看来,道:“若我知道那藏宝图是假的,那时,定不会让你跟他们走。”
“为何?”秦箐华眼中闪过茫然。
“若藏宝图是真的,那些人或许不会动你……”若是假的,那便真的无人在意她的死活,而只是一枚棋子。
“……”秦箐华半晌无话,她明白了陌寒枭的意思,那藏宝图若是真的,她还可以拿此作为筹码,他们想要藏宝图,必然会留她性命。
但若是假的,暴露之时,便是她的死期。
她的娘亲……在将藏宝图放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便已拿她的命放在赌桌上了。
赢了,她或生或死。
输了,她只有死。
而陌寒枭,也从未动过那藏宝图的心思,他既知道是藏宝图,必然也知道那地下宫殿的由来。
若是真的,他本可从她身上拿走,有财力支撑,秦国必亡,但陌寒枭并没有那般做。
换做谁,都做不到吧。
秦箐华这般想,也便这般问了:“你那时也以为是真的,但为何不拿走?”
记得当日她取出那图,便陷入了昏迷,醒来之时,第一想到的便是那藏宝图,怕他拿走,为此他还凶了她一句。
“若我那时拿走了,你会如何?”陌寒枭未回她的问题。
“……”秦箐华对上陌寒枭的双眸,抿了抿唇没说话,若当时陌寒枭拿走了,她必定与他桥归桥路归路。
陌寒枭瞧着她的神色,轻啧了声,站起身走到她身前,弯下腰看着她道:“若我拿走,你必定药也不喝伤也不治了吧?”
秦箐华垂下眼,陌寒枭说得没错,若他那时拿走了,那秦国的将士、百姓又该如何度过后面的日子?陌寒枭是她救的,藏宝图也是在她身上被他拿走的……
以她的性子,应也不会苟活于世。
陌寒枭看穿了她都心思,刮了刮她的鼻尖,拿过桌上的伤药回到床边,放回暗格里,拉了拉床边的摇铃绳。
垂眼看着还趴在床下睡觉的小白,鞋尖轻轻踢了踢它的脚,小白才睁开眼,无辜地望着陌寒枭,在他的目光下舒展了四肢,快速地站起身,甩了甩脑袋,往秦箐华那跑去。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十五与黄莺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秦箐华正摸着小白的头,见陌寒枭已在洗漱,便也起了身。
二人洗漱好,已是辰时四刻。
黄莺与十五将水盆端走,十六也将早膳送进屋。
“用完早膳,再回去。”陌寒枭牵过秦箐华的手,走到外室。
桌上只有一碗燕窝粥,显然陌寒枭并未打算先用早膳,也知司马玉还在等他,秦箐华应了声,又道:“记得用早膳。”
陌寒枭看着她认真的双眸轻笑了声,“嗯。”
一旁的十六眼中闪过惊愕,随即低下头,她们甚少被主上汇集,在没来秦国之前,她们从未见过主上摘下面具,更从未见过主上这般笑。
天十六永远记得,六年前那个如同炼狱般的战场,也是天罡地煞首次被汇集,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陌寒枭。
关内的每一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浓郁的血腥味、硝烟味、腐烂味交杂着,令人喘不过气来。
周围尸体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地交缠在一起,断肢残臂随处可见,散落在尸体堆中,战马的内脏亦是流了一地。
尸山血海,那十五岁的少年身披重甲,面上一副黑色面具,看不清神色,只望见那双血眸寒意森森。
那张面具里外皆溅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浸入脖间,他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浸透,顺着甲片的缝隙不断往下流淌,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军的血,他的脚下,一片血红。
那日,连天空,都是血色的。
他弯下的膝盖缓缓直起,握紧着手中的银枪站起,枪柄上还挂着敌军的碎肉和血块,银枪驻地,血块噗噗地掉落,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四周一片死寂,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融进了那血海之中,冷静得全然不像十五岁的少年,好似来自地狱的魔神,天生适合杀戮,那双嗜血冷漠的眼眸令人胆寒。
但就是那样的一双眼,有朝一日也会流露出这般柔和温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