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三楼的会议室里,四个搪瓷杯摞在掉漆的长桌上,茶水早凉了也没人顾得上喝。
师长赵铁柱捏着举报信,信纸边缘被他磨得发毛,“都说说吧,这信要是传出去,咱师部的思想政治工作还咋做?”
政委李保国的手指敲了敲笔记本:“这信上写苏同志在家里摆供桌,在院子里埋‘符’, 这种事,到底是谁发现看到的呢?”
李保国不相信小苏同志是这样的人。
她看上去很是拎得清,不像。
李保国转头看向军犬训导李九叔,“你天天跟她打交道,她真信这个?”
李九叔的衣服袖口还沾着草汁,上个月刚跟着苏岁岁上山采药:“要说迷信吧,她倒不像。去年黑子得犬瘟,她守了三天三夜,把自己的军用罐头都掰碎了喂狗。”
“说奇怪吧,这些狗确实尤其听她的话。
但那也是苏同志真心相待,狗本来就通人性,苏同志做事细心,如果我是狗的话,我也愿意听她的。”
赵铁柱横了李九叔一眼:“咋还有人把自己比作的狗的?当人当腻歪了?”
副师长王大刚“啪”地按灭烟头,:“关键是这举报信谁写的?落款都没有,准是背后有人使绊子!”
“我猜也是这样,苏同志我是不怀疑的,自从她到了部队给咱们做了多少贡献。
别说部队,就是家属院那些女人们,平时那么爱扯老婆舌,都对苏同志赞口不绝。”
赵铁柱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这件事先到这儿,等调查了再说,咱们不放过任何一处错误,但也不能随便因为一封举报信就冤枉了人。”
夜里,后勤部长周明贵正就着煤油灯核账本,办公室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微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来。
他抬头看见司寒霆站在门口,军装领口沾着片枯叶,手里拎着个用旧军裤改的布包,跟刚从山上采药回来似的。
“老周,睡了?”
司寒霆声音跟淬了冰似的。
跨进门就把布包往桌上一丢。
里面的干草枝子“哗啦”散出来,有根带刺的直接戳到了周明贵的搪瓷茶杯。
周明贵揉了揉发花的眼睛,心里直打鼓。
下午师部调查组刚来过,追问苏岁岁治军犬的草药哪儿来的,这会儿司旅长半夜上门,准没好事:“旅长,您这是……”
“别装傻。”
司寒霆抽出张泛黄的纸,纸头印着“边境战备用药备案表”,落款是1978年的“某师后勤处”。
红章都褪成浅粉色了。
“把苏同志的草药写成‘1978年对越支前民兵秘方’,来源填‘谅山百姓支援’。”
周明贵盯着纸上的“绝密”俩字,笔尖在墨水瓶里晃得哗啦响:“这、这表早该作废了,师部要是查档案……”
“查?”
司寒霆突然开口,声音像刀削过竹筒。
“今年咱师往边境送了多少草药?连伙夫都记不清,还能指望档案科翻出这本子?”
他指了指布包里的干苦叶,“就说这是支前民兵王大爷给的,他儿子去年在侦察连牺牲,这话传到调查组耳朵里,他们敢接着查?”
周明贵手一抖,想起上个月在军犬基地看见的场景,小苏同志跪在地上,给中毒的“黑子”灌草药汤。
这丫头死心眼,为了军犬能把命搭进去,可上头正抓“破除封建迷信”。
这事可大可小,要是闹大了,不把草药“洗白”,她非得遭罪不可。
“行吧。”
周明贵咬咬牙,在“经办人”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把纸都戳破了,“编号就用‘79-03’。
去年报废的战备物资编号,没人记得。
他指了指布包,“以后她的药,我就说‘边境特供,不得外传’,领药单直接锁进铁皮柜。”
他在心里嘀咕。
这司首长谈了恋爱,真豁得出去啊。
谁说这人冷的,这人热乎着呢。
只不过热乎的对象是部队的狗司令。
现在才知道,他护起自己人来,比老母鸡护崽还严实,就是面上冷得像块冰。
被写举报信的事传到了苏岁岁的耳朵里。
苏岁岁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的那些东西确实是从空间里出来的,这是无法解释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到底是谁写的举报信?”
傍晚下了班,苏岁岁随便做了一点粥和咸菜吃,吃完后她在院子里洗衣服。
朝隔壁投去了一个打探的眼神。
随后摇了摇头。
隔壁现在是张排长还有他妈田大妞。
田大妞是个农村老太太,也不识字。
再想一想,部队大院里跟自己有一点过节的,那就是刘红霞。
刘红霞也不会写字。
噢不对,现在她会写一点了,毕竟上一次写了一篇长篇检讨。
“苏姐姐,我妈妈做的香葱饼子,妈妈让我给你拿一点,你快尝尝快尝尝,可香可香了。”
苏岁岁正想着事情呢,王小飞就冲进了院子里,兴冲冲地朝她举着一盘饼子。
“呀!”
苏岁岁眼睛亮晶晶的,张着嘴,满脸的惊喜。
王小飞看苏姐姐笑得这么开心,肯定是跟他一样觉得他妈妈做的饼子可好吃可好吃,可香可香了。
他骄傲的拍了拍小胸脯,“苏姐姐你赶快尝尝,可香了,我都吃了三个。”
苏岁岁低着头凑近饼子嗅了嗅:“哇,真的好香唉。”
苏岁岁冲了冲手,把手上的泡沫冲掉,“姐姐就吃一个,剩下的小飞你吃。”
王小飞舔了舔舌头,憨头憨脑的点了点头,拿起饼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苏岁岁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真是小孩子,天真无邪。
他嚼了两口抬头时就看到门口一个特别高大的身影。
王小飞朝拔腿就躲到了苏岁岁身后。
又从苏岁岁背后探出小脑袋,仰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门口的男人。
司寒霆心想,这小子还怕他呢!
刚才他来找岁岁,一走到门口就看到这小屁孩在这里,他还不乐意呢!
这不是耽误他和岁岁的二人世界嘛!
司寒霆和王小飞一大一小,四目相对。
苏岁岁撇头看了身后的王小飞一眼,又看向司寒霆。
她摇了摇头:“寒霆哥,你不要这么严肃嘛,你这样小孩子肯定会怕你呀。”
王小飞跟着点了点头。
是是是,苏姐姐说得对。
他们这群小孩子平时在家属院见到司寒霆,就像猫见了老鼠似的,一溜烟就能全都没影儿。
司寒霆:“……”
他严肃吗?
还好吧……
那……要不他试一试平易近人些呢。
下一秒司寒霆就极力扯出了一个笑。
不笑还好,一笑比哭还夸张,僵硬至极。
王小飞吓得扔下盘子就跑了出去,“妈妈,我害怕……”
苏岁岁:“……”
司寒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