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0月2日清晨9时04分，广州白云机场的停机坪上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厦门航空8301号波音737客机像失控的钢铁巨兽，在强行降落时猛地冲出跑道，先撞翻电源车，再撕开西南航空b707的机头，最后狠狠扎进南方航空b757的机身中部。
火光瞬间吞没三架飞机，蘑菇云在跑道上空腾起，破碎的机身、散落的行李和乘客的惨叫声混在一起，成了中国民航史上最惨烈的一幕。
这场震惊中外的劫机案，最终以128人遇难、3架客机全毁收场，而这一切的源头，要从3小时前厦门高崎机场的一个异常身影说起。
清晨6时15分的厦门高崎机场，还裹在亚热带初秋的薄雾里。厦门航空8301航班的乘客正排队登机，93名乘客里，有拎着公文包的生意人，有背着行囊的旅行者，还有特地拍了登机照、想向亲友炫耀“坐了飞机”的建材商人冯锦标。
在1990年，坐飞机不仅要花掉普通工薪阶层半年的工资，还得凭单位介绍信，能踏上这趟飞往广州的航班，对很多人来说是件值得纪念的事。
冯锦标排在队伍中后段，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落在最后的年轻人。
那小伙子看着不过20岁出头，身高约1米7，穿一身挺括的高档西服，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登机廊桥上，却没显出半点从容——他左手紧紧攥着一个黑色密码箱，右手居然拎着一束塑料红玫瑰，眉头拧成疙瘩，眼神慌慌张张的，像是在躲什么。
“好好的送花怎么选塑料的？”冯锦标心里犯了嘀咕，机场的女服务员也多看了那束玫瑰两眼，可携带玫瑰不违规，没人上前阻拦。
过安检时，年轻人把密码箱放进x光机，屏幕上没显出刀具、枪支之类的违禁品，安检员按了按箱体，没发现异常，抬手让他通过。冯锦标清楚记得，那小伙子走过安检口时，肩膀明显松了一下，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不会知道，这个叫蒋晓峰的年轻人，口袋里揣着伪造的介绍信，密码箱里没有炸药，只有一颗走投无路的野心——他是湖南临澧县的在逃犯，两个月前卷走单位1万7千元货款（相当于当时城市工人8年的工资），从报纸上看到1988年同架飞机被劫往台湾的新闻后，赌上了自己最后一条路。
6时57分，8301航班的引擎轰鸣着启动，波音737-2510号飞机缓缓滑向跑道，腾空而起。蒋晓峰坐在16排d座，全程低着头，手指反复摩挲着膝盖上的密码箱，直到飞机平稳飞行23分钟后，他突然站了起来。
7时20分，客舱里还响着空姐温柔的播报声，蒋晓峰猛地冲向前舱。
驾驶舱的门没锁——即便锁了，也挡不住他豁出去的力气。“砰”的一声闷响，他一脚踹开驾驶舱门，手里举着个香烟盒大小的黑色塑料盒，盒上缠着几根电线，冲着机长岑龙裕和机组人员嘶吼：“飞台北！我有炸药！不飞就同归于尽！”
正在调整航向的岑龙裕心里一沉——这架2510号飞机，两年前就遭遇过劫机。1988年5月12日，两名退伍军人张庆国、龙贵云就是在这架飞机上，谎称有炸药和手枪，逼机组飞往台湾。
当时机组曾试图骗他们“已到台湾”，把飞机降往香港，却被有从军经历的歹徒识破，最后只能迫降台湾台中机场。虽然后来台湾方面判了两人三年半有期徒刑，可没等刑满就假释，还允许他们留在台湾——这个“先例”，成了蒋晓峰的“底气”。
机组人员很快镇定下来，可蒋晓峰没给他们周旋的机会。他逼着除机长岑龙裕外的所有机组人员退出驾驶舱，自己则凑到仪表盘前，眼睛死死盯着航向表，手里的“引爆器”举得更高：“别耍花样！我知道怎么飞台湾！”
地面塔台通过驾驶舱的无线电，第一时间得知飞机被劫。民航中南地区管理局紧急下令：关闭广州白云机场，禁止所有航班起降。
可没人知道，这个决定后来会酿成更大的悲剧——此时的8301航班，正朝着广州方向飞去，而不是蒋晓峰要求的台湾。
按波音737的巡航速度，从厦门到台湾不过1小时航程，飞机起飞32分钟后，本应在福建、广东交界处转向，可它却继续往广州飞。
冯锦标坐在客舱里，能感觉到飞机飞得有些颠簸，没过多久，空姐红着眼眶走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各位乘客，飞机遇到特殊情况，请大家保持冷静……”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转身躲进了前舱。
客舱里瞬间炸了锅，有人低声抽泣，有人急得拍座位，却没人敢站起来——蒋晓峰的嘶吼声，隔着舱门都能隐约听到。
约20分钟后，一名机组人员拉开驾驶舱门帘，征得蒋晓峰同意后，把前排20多名乘客转移到后排。
冯锦标后来回忆，当时机组人员想确认密码箱里有没有炸药，空姐特意去行李舱找到箱子，可箱子上了锁，没人敢强行撬开——更让他们忌惮的是，蒋晓峰后来直接宣称“炸药绑在我身上”，没人敢冒这个险。
飞机继续朝着广州飞行，从福建、广东交界处到广州，正常只需30分钟，可这架飞机却飞了1个小时。8时34分，机长岑龙裕通过无线电向白云机场塔台求救：“燃油不足，请求先降香港启德机场加油，再转飞台湾！”
这个请求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1988年那起劫机案，同架飞机从厦门起飞35分钟就飞到了汕头，这次却用了1小时37分才报告燃油不足。
有人猜测，飞机可能在途中绕圈拖延时间；也有人说，机组在和蒋晓峰激烈谈判。可蒋晓峰的态度很坚决：“不准降香港！降香港我就炸飞机！”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一旦降落在大陆或香港，卷款潜逃加劫机，必死无疑，只有飞到台湾，才有一线生机。
从8时34分到9时04分，8301航班在白云机场上空300米处盘旋了40分钟。客舱里的乘客越来越焦虑，冯锦标盯着窗外，能看到地面上的机场跑道，还有远处的候机楼，心里盼着“能早点落地”。
而此时的白云机场停机坪上，另外两架飞机正陷入停滞——西南航空的b707航班刚送完乘客，机组人员除了留下一人打扫机舱，其余人都去附近菜场买水果了；
南方航空b-2812号航班本应飞往上海，却因“上海天气恶劣”延误起飞，乘客梁华躺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调动的武警，还以为是“反劫机演习”——两周前，白云机场刚搞过类似演练，加上北京亚运会还没结束，他没多想。
9时04分，8301航班的引擎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燃油真的快耗尽了。岑龙裕只能强行降落。
当飞机的轮胎触碰到白云机场跑道时，客舱里的乘客突然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掌声，冯锦标也松了口气，以为“安全了”。
可下一秒，飞机猛地向右偏离跑道，轮胎在地面摩擦出火星，机身摇晃着冲出跑道，穿过草地，朝着停机坪冲去。
“有人在打机长！”冯锦标坐在后排，清楚看到蒋晓峰正扑在岑龙裕身上，拳头砸向机长的肩膀，另一名机组人员握着消防斧，拼命往驾驶舱冲，可已经来不及了——岑龙裕和蒋晓峰扭打间，谁也没注意到前方停机坪上的西南航空b707。
“砰！”飞机尾部先撞上了一辆正在工作的机场电源车，电源车被撞得翻了个跟头，紧接着，8301航班的机头狠狠撞上b707的机身，b707的机头瞬间被撞掉，碎片飞溅。
幸存的厦门鹭燕服装厂员工后来回忆，当时空姐方晓萍还在用法语安慰两名外国乘客，“我看到她眼睛突然瞪得很大，转头就看见我们的飞机尾翼撞上了旁边的飞机，然后就是‘轰隆’一声，什么都看不见了。”
撞掉b707的机头后，8301航班没停住，继续向前冲，机轮直接撞在南方航空b757的中上部。
b757的机身像纸一样被撕开，左侧引擎掉落在地，机身断成两半，有人从裂缝中掉了下去。
梁华躺在座位上，突然听到有人喊“完了”，紧接着就是剧烈的撞击和爆炸，火焰瞬间裹住了客舱，浓烟呛得他喘不过气。
8301航班最终在滑行300米后失速坠落，机身砸在地面上翻滚着解体，分成四大块。冯锦标被安全带倒挂在残骸里，身边是昏迷的乘客，断裂口的风灌进来，带着烧焦的味道。
他解开安全带，摔在满是碎片的地面上，看到两名外国女孩还倒挂在座位上，伸手拉了拉，对方没反应。
求生的本能让他顾不上别人，爬过断裂的机身，刚冲出残骸，就遇到了赶来的武警，被直接送往广州陆军总医院。
这场不到一分钟的撞机，酿成了毁灭性的后果：8301航班上，75名乘客和7名机组人员遇难，包括蒋晓峰和机长岑龙裕，仅20人幸存，其中18人重伤。
台湾精品旅游团的20人里，只有导游杨琦馨活了下来，她的丈夫和18名游客全部死亡，自己左腿骨折，脸和手被严重烧伤；美国籍女孩一人死亡，一人重伤；台湾造纸大王陈树火和妻子也在这架飞机上，双双遇难。
南方航空b757上，46人遇难，包括10名台湾人、5名香港人和2名澳门人。
机长曾献武回忆，当时他和机组人员都挤在驾驶舱听无线电，看到8301航班冲过来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飞机被撞断后，他第一时间切断电源，指挥机组打开滑梯让乘客逃生，直到确认客舱没人，才跳出飞机，浑身是血的他居然毫发无伤。
乘客梁华最后是从机身裂缝里爬出来的，他后来回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往没火的地方跑”。
西南航空b707的运气稍好——乘客早已下机，只剩一名打扫机舱的机组人员。那人当时在机舱中部，看着机头被撞掉，只受了点轻伤，成了这架飞机唯一的“伤者”。
机场消防队在12秒内赶到现场，2分钟内控制住火势，救出54名乘客。10多小时后，交通拯救队清理完跑道，第二天白云机场恢复运营。可这场灾难留下的创伤，远没那么容易愈合。
冯锦标在医院里被警方监管了3天，病房门外24小时守着警察，不允许他和外界联系，直到第3天，才拿到一张电报单，能给家里报平安。
10天后，他签了一份“生死状”般的协议，领了航空公司给的800元赔偿金，匆匆离开广州——除了这笔钱，每位乘客还有最高5万元的航空保险，可对失去亲友的人来说，这点钱根本无法弥补。
梁华后来再也不敢坐飞机，每次听到爆竹声都会浑身发抖。他总在想：“机场早就知道有劫机，为什么不疏散我们？”当时b757的机组人员曾恳求乘客下飞机，可没人通知他们“有危险”，最终错过了逃生机会。
而遇难者的家属更惨，国内消息被封锁，他们只能打电话给香港的亲戚，才能零星听到一点消息。
这场惨案后，中国民航的反劫机原则彻底改变。此前，官方强调“绝不妥协，鼓励机组和乘客反抗”，可128条生命的逝去让所有人明白：保护乘客和飞机安全才是第一要义。
如今，白云机场东面的飞机博物馆里，还保存着8301航班的一个发动机、一个轮胎和左起落架，这些锈迹斑斑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1990年那个清晨的悲剧，也时刻提醒着人们：每一次飞行安全的背后，都藏着无数教训与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