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怪物大肆攀爬的时候,有一张桌子孤零零的缩在角落,护着一堆蜡烛底。
它舍不得吃。
这在充满血流脏污的一楼显得格格不入。
……
黑暗里血光闪烁,似乎慢慢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裴邙隐约感到什么,他推开了203的门。
琴桉把玩着手中的熏香直勾勾的盯着裴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仍然没有离开。
也许在他的视角里,这走廊没多少危险,唯一的危险来自那咕叽咕叽的异响。
现在这个情况,两人之间的信息其实是不对等的,换句话说,琴桉不知道昨晚门外的是什么怪物,因此对危险程度的评估严重不合理。
所以他不够警惕。
除了这个…血肉怪物可以被熏香压制,那其它的呢?
裴邙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带着玻璃碎块的触手带着破风声猛然抽击而来。
裴邙反应很快,在凌厉的气息出现第一时间就快速的闪身进入房间关上了门。
琴桉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余光一扫只感觉到已经破裂的地毯和地上的坑洞,他迅速扑进最近的房间反锁房门。
触手来自于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扭曲攀爬的怪物,在白天…它是大厅里形如虚设的水晶吊灯。
见到猎物逃跑,它发出一声尖锐气恼的“吱嘎”声,几条不规则的长腿上甩出几道粘稠的丝线,在天花板飞快的爬行,撞上已经关闭的木门,溅起几片玻璃碎屑。
裴邙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砰砰跳动,无法平息。
它到底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在它接近的这段时间,他没有听到半点声音,直到那怪物发动攻击的前一瞬,他才听到“嗒”的一声,极其轻微,像是某种石质的东西靠在天花板上的声音。
那是它的脚步声。
在攻击的最后一秒才露出了一点破绽。
正是这一声让裴邙提前一秒有了反应,他感受到了破风声之下的力度,如果正面挨上这一下,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身首异处。
很难有存活的机会。
青年抬手按上心脏的位置,脸色有了变化。
这真的是…一个新手选拔副本该有的难度么?
门外异变严重的怪物还在坚持不懈的撞着门,它非常有耐心。
况且…已经有淡淡的血腥味从门缝溢出来了。
琴桉右肩压着门板单手按着胳膊上流血的伤口,咬牙切齿的捏碎了手中的熏香。
裴邙一定知道点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一直在沉默,没有半句提醒。
在黑暗里,琴桉感受着门板剧烈地颤动,恨恨的红了眼眶。
他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琴桉只见过裴邙两面,没人知道的是,他曾经偷偷观察过对方很久。
裴邙这个人从小就是这副冷心冷情的样子,有时候琴桉甚至觉得他不像个人,像个物件。
他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不在乎别人的命,同样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他只在乎自己看到的。
琴桉在这个副本看到他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他的本质仍然没有变化,只是在表层多了一层伪装。
虚假的让人厌恶。
就像他明明没有任何救人的意思,却偏偏要假模假样的去扶。
但这能定裴邙的罪么?
完全不能。
他没有错,只是在合理的模仿,仅此而已。
琴桉皱着眉,他的脑袋越来越疼了。
探查本源要消耗巨量的精神力,他对裴邙太好奇了,这种好奇甚至无法压制。
因为…对方在他眼里就不像个人。
青年压着声音喘气,有细微的痛苦从气音里渗透出来。
门外的吊灯怪物不急不缓的换了个角度,它没有在撞门了,只是玩弄猎物般的用坚硬的触手敲击着门,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颤动。
它撞不开门,所以它在恐吓屋内的人了。
它真的很有耐心。
吊灯怪物明显比其他争抢血肉的怪物有思想,也理智的多。
在黑暗降临,众多家具争相抢食的时候,它慢悠悠的从天花板上一路爬行,漫无目的的晃了两圈,然后像是发现了猎物,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二楼。
毫无阻拦。
它嗅到了新鲜血肉的味道。
远比楼下瘫软的死尸要美味。
它一下一下的敲击着门,沉重的声音一直在琴桉耳边炸响。
也许是熏香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它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凶。
青年微微松了口气,找东西堵住门,坐在桌子前。
缓下来的敲击声证明对方无法破门而入,这里基本上是安全的。
他放任伤口流血,摸着桌子上裴邙留下的那一道电击的痕迹,无声的坐了很久。
隔壁203,裴邙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天花板,手指揉捏着衣兜里扭动的餐刀,门外的声音很吵,但他就像听不见一样,眼睛一眨不眨。
他在发呆。
今晚的收获倒比预想的多一些,明天…应该是很关键的一天。
如果所料不错,明晚之前……
夜渐渐深了,门外的敲击声还在继续,它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没有离开的意思。
琴桉坐在椅子上撑着头。
胳膊上的伤不知什么时候血已经凝固了。
……
在黑暗中,樊雪莹无声的坐起身,她睡眠很浅,此时被这有节奏的敲击声吵醒。
其实隔着一段距离和门板的阻隔这声音已经不怎么明显,但她就是醒了。
女孩轻飘飘的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眼神晦暗不明。
……
第二天早晨,淡黄色的灯光柔柔的亮起,驱散了黑暗和血色。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琴桉顶着黑眼圈推开房门,那扰人的怪物已经不见了,门板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洞。
它真的敲了一夜,厚重的木门生生被砸薄了一层。
琴桉抚摸着门板上的凹陷,脸色不太好看,205这门算是废了,很难再挡住什么东西。
裴邙靠着门框,侧身看着对方的动作,一言不发。
他在思考遗漏了什么东西。
一楼客厅…餐厅…侧边走廊…二楼客房区,还有两处暗室,以古堡的面积,应该还有一些空间没有被发现。
那……
柳青极其谨慎的拉开房门,不出意外的看到几米外从门缝大片大片往外涌的鲜血,甚至还是温热的。
猩红的血液在米白色的地毯上大肆流淌,红的摄人心魄。
又…又死人了。
女人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走廊里的血色红的显眼且残忍,沉重的气氛渐渐弥漫开。
姜楠摸着脖子小心的跟在后面,眼睛里罩上了绝望。
裴邙远远望向那一块红色,因为离得比较远,他看不到鲜血在粘稠的流动。
但当他站在门边时,才恍然明白柳青恐惧的点在哪里。
这些血液…还有温度,还没有完全冷却下去。
或许就在某个人推门的那一瞬,隔着两面墙的房间里正有人无声的死于非命。
残忍且无理。
……
人群渐渐聚集在西侧215门前。
张丰咬着牙推开门,这次开门出乎意料的轻松,但随着门板的移动,有鲜血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壮汉被落到脖颈里的液体吓的一哆嗦,抬眼就看到门框上挂着一片带血的头皮,正轻微的晃动,一点一点往下掉着粘稠的红。
第一眼看过去,房间里面干净的过分,只是有些杂乱,床上还缩着一个人,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是了,他们是两个人住。
但现在只死了一个人。
裴邙若有所思的打量了几眼,走进房间内,踩在那些斑斑点点的血迹上。
然后,转身。
大片大片炸开的血肉骤然闯入视线,碎裂的骨渣,烂成泥的内脏、脂肪,连同新鲜的血肉,全部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抹在这面墙上,坚硬的头颅碎了一半,镶嵌在门框上方。
血还在顺着往下流。
像是一张癫狂轰然的网。
姜楠眼前发花,胸口闷的喘不上气。
“怎么会这样。”张丰沉声道,走到近前一把扯开被子,是那个矮壮的中年男人,和李杰飞一起的。
死的是谁…就很直观了。
空气安静了下去。
……
缓了数十分钟,姜楠终于从心悸气短中挣脱,她耷拉着眼皮看了裴邙一眼。
柳青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人对古堡的杀人机制还是一头雾水,再怎么想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
所以她们打算跟着裴邙。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活下去才是根本。
裴邙避开地毯上的血液,他隐约理解了什么。
路过212时,他抬手敲了两下,樊雪莹似乎还没起床,到这时还不见人影。
他要去验证一点猜想,二楼的东西其实不值得参考。
青年顺着旋转的木梯向下走去,余光扫到身后的两人,不打算理会。
算是默认。
楼梯的最后一阶,裴邙的脚踏入了一片轻轻摇动的血气之中。
他没感受到危险,因此有些惊诧的抬头,看到整个一楼地板上布满了这种气状的血雾,无声的漂浮着,很浅的一层,堪堪能覆盖住脚面。
地板上多了一层黑色的物质,像是…经过什么反应后的细小骨渣。
袁二河…
裴邙皱眉,第一时间就想到被留在一楼的胖子。
果然,在经过餐厅时他没有见到对方的身影,也没有尸体。
仔细观察能看到地板上几道很不明显的拖拽血痕,掩藏在稀稀落落的骨渣下面。
看来夜晚的一楼很危险,异变程度应该相当高。
青年谨慎的得出结论。
古堡看似空旷,实则内部环境复杂,他挑着偏处走,一路上敲敲打打,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古堡中还是显得突兀。
姜楠站在楼梯上,扶着脖子有些犹豫的看了柳青一眼,一楼漂浮的红色不明物体让她本能的害怕,盯久了甚至感到头晕目眩,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了。
柳青皱眉思考了几秒,压低声音开口道:“你回去和樊雪莹待在一起,我跟过去看看。”
她倒是没觉得不舒服,只觉得这些红色的物质很奇怪,但看裴邙又好像没事一样,也就不那么在意。
“小心点,不要一个人待着。”柳青不放心的叮嘱。
姜楠踌躇了两秒,还是在柳青的示意下回头。
目送着姜楠上了楼,女人才小心的移动步伐,跟上裴邙的背影。
角落里是烛光投落的大片阴影,裴邙捏了捏眉心,莫名觉得有点烦躁,已经恢复完全的指尖也在隐隐发麻。
他的目光落在脚边,这些红色的不明气雾体…有些古怪。
它们随着裴邙的脚步而涌动,很有种要往皮肤里钻的感觉。
有影响,但其实并不多。
但如果这种影响会随着时间而加深的话,那就意味着他的动作必须得再快点了。
一楼没有安全的立足之地了。
是因为胖子死在了一楼么?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他昨天就应该把人搬到二楼的。
裴邙有些遗憾的叹口气。
难度在无形间又上了一层,很难搞啊。
……
212房间。
樊雪莹睁着眼睛安静的躺着,漆黑的眸子空洞的令人发慌。
直到听到开门声,她的眼珠动了动,缓慢的爬起身。
姜楠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床上打哈欠的女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上去茫然得很。
“姐姐。”樊雪莹抬起视线,轻声开口,声线没有任何起伏。
姜楠没听清她咕哝了什么,随口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出神,眼里满是忧虑。
她很想活下去,但在残忍的现实面前,她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而另一边的张焅,他蜷着腿,僵硬的坐在椅子上,感受着难消的疼痛,整张脸被恨意扭曲变形,透着惨白,像是被恶鬼控制了灵魂。
换言之,他的精神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了。
……
这是…
餐厅后面存在着一条很窄的缝隙,只有成年人肩宽。
这显得很没有必要。
正常情况下餐厅后壁可以直接与墙相连,或者留出通道,在这种偏僻的角落留一道无用的窄缝,明显有问题。
裴邙一直觉得这古堡透着若有若无的衰败气息,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提着一口气,古怪得很。
轻舒一口气,他背贴着墙侧着身子向里面移动,修长有力的手指按过布满灰尘的墙面。
咔哒——
在他摸着墙走到第十七步的时候,响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