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缓过劲来,把凌乱的头发拨顺后,几人才看见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人渣。”樊雪莹表现的义愤填膺,拽着张焅的头发试图将人拖过来。
“谢谢你们。”姜楠低下头道谢,她已经不哭了,挣扎着准备站起来。
因为长时间的缺氧,手脚变得虚软干涩,但好在她适应能力还不错,在柳青的搀扶下成功的站了起来。
时间走向五点四十五分。
餐厅门前胖子留下的那摊血液已经半干,而他或许是中途醒过,艰难的爬行了几米,拖出一条不规则的血痕,此时在一个不遮挡出入的阴影里蜷缩着。
张丰等人也吵吵嚷嚷的朝着餐厅走来,声音听上去底气不是很足,一整天未进食,而体力又一直在消耗,有疲惫感是很正常的。
五点五十左右,玩家们差不多都等在这里了。
管家不知何时无声的出现在众人身后,脸上挂着僵硬冰冷的微笑,石质的嘴唇上一抹稀薄的红色格外的诡异。
“…它怎么变黑了。”樊雪莹悄声说。
裴邙不动声色的拍拍她的肩以示肯定。
是的,管家身上那身雕刻清晰的衣服有了几分黑色,嘴唇也多了点颜色,简直就像是去哪里染色了一般。
“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管家微微颔首,语调变得流畅许多,只有脖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咯吱声。
玩家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吭声。
管家倒是对昏迷在角落伤势严重的袁二河投去了轻飘飘的一眼,石质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些都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他自然熟视无睹。
重新坐到宽敞的餐厅里,众人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被饿死的问题了。
也有人鬼鬼祟祟的用余光打量身后的石雕,没有看到异常后悄然收回目光。
裴邙指尖摩挲着桌面,目光浅浅的投向华美的座椅,他依旧坐在离主座最近的位置,方便观察。
也许是为了一点虚无的安全感,玩家们几乎都坐在昨天的位置,。
五点五十八分,琴桉脚步轻快的踏进餐厅大门,栗色的发梢沾了一点灰尘,看着像是还在回忆什么。
他没有迟到,于是管家先生只是微笑着看向他,琴桉也礼貌的冲管家点点头,然后无声的长舒一口气。
虽说头发上沾了点灰尘,但青年周身还是带着一股矜贵优雅的气质,和周围人有很大差别。
矮小的石佣们无声的涌出端着餐盘开始布菜,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品在餐桌上铺展,香气也氤氲开来。
玩家们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同时也有人注意到餐桌中央多了一大罐黑乎乎夹杂着血色的肉汤。
这肉汤看上去实在诡异,里面有很多不规则的碎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早上在216见到的粘在地板上的碎裂血肉。
柳青只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其实是有些膈应的,但在强烈的饥饿感面前还是填饱肚子更为重要。
“各位客人请用餐吧。”管家彬彬有礼的开口。
众人见状也就不再等待,纷纷拿起餐具进食,长时间的饥饿让这原本就精致的餐食变得更加美味。
姜楠强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很努力的吃着面前的食物,她要多攒一些体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好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慢火细炖出来的鲍汁扣鹅掌,肉质酥烂,吃着也就不至于特别费劲。
张焅极其小心的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浑身冒着冷汗,他的双臂被裴邙生生拧断了,此时哪怕是解开了捆缚的布料,也依旧抬不起手。
裴邙不动声色的扫过低着头神色难辨的青年,继而不甚在意的移开视线,他知道对方看他的眼神一定是又恨又惧的,但很可惜,那两条胳膊短时间内怕是养不好了。
一旦为恶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但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得出来,张焅完全没有这种意识。
裴邙食指无声的击打着桌面,视线稍转,意外的发现主座前只摆了一盏红丝绒乳酪小蛋糕,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怎么看都似乎…少了点。
裴邙咬着面包,感受着逐渐变冷的气温,女主人似乎又悄然降临了。
樊雪莹对环境的变化毫不关心,一门心思投入到眼前的一大盘焗排骨上,埋头苦吃。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这顿饭气氛无比和谐的结束了,除却餐桌中央那无端减少的血色肉汤。
裴邙余光一直注意着女主人的动向,也就发现蛋糕旁的银质小匙没有动过,而蛋糕却在一点点的消失,就和那罐肉汤一样。
在石佣撤菜的关头,玩家们也快速的离开了餐厅,除了用餐时间,他们真不敢在里面多待,袁二河的下场他们都有目共睹,没人会想着在这种明面的危险上去冒险。
而在这个时候,管家先生似乎又有话说。
玩家们无比自觉的看向这个有了些许颜色的石像鬼,竖起耳朵想知道它会说什么。
只见管家双手交叠于腹前,似是带了三分歉意:“客人们,晚上有些动静惊扰了各位的休息,我对此感到抱歉…”
“不过各位无需担心,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是正常的。”
“另外夜晚的一楼似乎出现了些许异动,请各位不要贸然查看,我会进行处理。”
说完这些,高大而沉重的石像微微欠身,转身离去,最终消失在昏黄烛光映照下的幽暗转角处。
众人神色复杂。
什么叫……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昨晚无故消失的人呢?也是这“微不足道”里的一部分么?
张丰烦躁的揉着短而炸的头发,他睡的早,对昨晚走廊里发生了什么不怎么清楚,但经过讨论能确定的一点是,那个人半夜出门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都是两人一间房,失踪的那人和矮壮男人在一个屋,男人夜晚睡的迷迷糊糊时听到门有些响动,当时没怎么在意,但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再者,一楼…空荡荡的能发生什么事?
姜楠虚虚的拿手掩着脖子,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下意识的朝着裴邙看了一眼。
裴邙食指骨节抵着下巴思考,没有理会这莫名其妙的一眼。
听完管家的发言,他脑海里只冒出了“满篇鬼话”几个大字。
石像鬼的话只能听一半扔一半,照他看,这话里可信的部分连三成都没有,那昨天它口中的要求能不能信就得好好思量了。
也许,三楼本来就是可以上去的呢?
联想到琴桉的所见所闻,裴邙沉吟了几秒,突然冒出来一个大胆又合理的想法,万一到三楼的正确路径,并不是顺着楼梯的那条呢?
比如…有什么暗道可以通到真正的三楼,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另一边,樊雪莹主动抱上了姜楠的胳膊:“姐姐,我们晚上一起睡吧,好不好呀?”
姜楠脖子伤的严重,低不了头,不然就能发现,这个嗓音甜润似是在撒娇的女孩眼神仍然是木然的,没有半分感情。
“好…好啊。”姜楠咳嗽了两声,又费力的止住。
她昨天以为裴邙要和樊雪莹一起住的,但没想到最后两个人各住了一间房,现在这样…一起住也挺好的,有安全感,床上完全挤得下的。
姜楠这么想着,微微躬了躬身子,就看到女孩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脖子看。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遮,意外发现疼痛感似乎降低了点。
“没事的姐姐,不要遮。”女孩的目光依然落在脖子的淤青上。
明明是直白到让人觉到冒犯的语气,但姜楠心底还是升起一点暖意:“…好。”
她明白对方是出于好意。
在经历了一次濒死的困境后,姜楠身上似乎生出了一丝韧劲,她有些变了。
没人注意到张焅站在最后,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怨恨,惧怕,无助,鄙夷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扫视着每一个玩家。
又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无人在意。
……
平静的时间总是溜的很快,再看表盘,已经是晚上九点。
樊雪莹如愿和柳青姜楠二人住到212,此时正乖乖收拾自己睡的地方。
背着两人时,她原本漠然的眼睛里闪起奸计得逞的光芒,不枉今天的一系列表演,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203的房门大开,裴邙坐在床边,指尖随意抛接着一把餐刀,也许是因为顺出来了一把小小的武器,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在管家说话的时候他特意将餐刀手柄露出来了一点,石像鬼灵敏的目光确实扫视到了,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淡淡的移开视线。
所以……
这把不该带出餐厅的小刀会招来灾祸吗?
他很期待。
这个夜晚…也许能有点不一样的体验呢。
嘀嗒—嘀嗒—
实木钟的指针不紧不慢的走着,发出规律的响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无比的清晰。
很突兀的,走廊及客房里的灯在一瞬间全部熄灭,陷入空洞的黑暗。
裴邙坐在床上盯着门外的景象,似乎是笃定了什么。
他依旧没有关门。
门外没有灯,却凄然的闪烁着血光,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过去了,诡异的咕叽声依然没有响起。
青年的嘴角微微上扬,灰色的眼眸在黑暗里流转着堪比钻石的光辉。
不过衣兜里的餐刀似乎有了点动静,随着时间流逝,它扭动着想要钻出来。
裴邙有些惊异的拎起长满了黑红触手的一小团东西,有意避开那些锋利的锯齿状刀刃。
他好像…知道一楼到底发生什么异变了。
真有意思。
青年指尖绽开一圈银色的电流,弹入开始胡乱挣扎的小怪物的身体里,就看到它猛地颤抖了一下,怪异的触手开始痉挛着往回收,最后恢复了餐刀原本的样子。
裴邙拿手指戳一戳,还是软的。
随手将餐刀揣回兜里,青年目光投向门外,他今晚要去干点小事,来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想。
203门外最近的四个壁龛的香炉里都插着熏香,此时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
是的,裴邙对这些熏香的作用早有猜测,此时拿来一试,果然不出所料。
复五郎从东208搬去了西侧那边,张焅依旧住在213,三个女生的斜对面。
所以东侧这一排客房,除了裴邙住的203,只有212和213住了人,还都在整个走廊的中段偏里。
这意味着这一大片走廊都没有人,他想怎么造就怎么造,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所以青年在九点五十分左右从209拿出之前随手藏在里面的熏香,顺路插了一道。
此时,淡淡的烟雾在黑暗里散开,刺激性的气味与白天截然不同,或许还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裴邙捻着一支熏香,思维无比清醒。
在伸手不见五指只见得血色的走廊,青年步履从容,目标明确的的走到东侧尽头的巨大挂画前。
仰着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画的轮廓,裴邙平静的将手按到画上,能很明显感受到画布在缓慢的蠕动。
如果所料不错,昨天晚上那诡异的血肉怪物就是从这里爬出来的。
想了想,他伸手在画布上划过,噼里啪啦的电流接连炸开,温热的血肉蠕动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再抬手去摸,就是粗糙的颜料质感了。
第一天他就通过敲击感受到了这幅巨大的画背后的空洞,这里一定有暗道存在,并且极有可能就是通往三楼的正确道路。
在黑暗中,青年匀称有力的手指按上画框的侧边栏,使劲将厚重而巨大的画框往旁边推,果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但暗门并没有就此打开。
裴邙轻轻叹口气,看来还需要特殊的方法。
另一边,西206客房,琴桉手指弯曲扶着侧脸,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盹,随着张丰的鼾声逐渐大了起来,青年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这一清醒,他就感觉到了些许不同…今晚的走廊,是否有些过于安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