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灯光在第五天夜里突然变得刺眼而扭曲。
白夜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张到极致，琥珀色的虹膜几乎被完全吞噬，只剩下针尖大小的黑色。冷汗像瀑布一样从他额头滚落，浸透了病号服的领口，在胸前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
“小白？”守在床边的徐哲立刻惊醒，伸手想去碰他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白夜的眼神不对，那根本不是看战友的眼神，“又做噩梦了？”
白夜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扣住徐哲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摩擦的“咯咯”声。“你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蝰蛇派来的？”提到那个代号时，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徐哲倒吸一口冷气。白夜的手指像铁钳般掐着他的腕骨，指甲已经陷入皮肉，渗出细小的血珠。“是我，徐哲。”他强忍着疼痛，声音尽量放轻，“你安全了，这里是基——”
“骗子！”白夜突然暴起，一把将徐哲掀翻在地。
监测仪器被扯倒，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输液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针头从静脉中被硬生生扯出，带出一串血珠。他的动作快得不像个重伤初愈的病人，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你们都是假的！”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惊的崩溃，双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又想给我注射是不是？”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李昊第一个冲进来，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周阳和王凯。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清醒——白夜站在病床旁，手里握着周阳遗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术刀，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咽喉，已经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都别动！”李昊立刻抬手拦住身后的人，声音压得极低，同时缓慢地解开自己的武装带扔到地上，示意自己没有威胁，“小白，把刀放下。是我，李昊。”
白夜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刀尖在颈动脉上方微微颤抖。
“又来这套...”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却像是透过他们看着别的什么，浑浊的琥珀色眼睛里映出某种可怕的景象，“上次你们也是这样...用他们的脸...骗我开口...”
周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注意到白夜的瞳孔完全失去了焦距，正在快速而无规律地收缩扩张。“是幻觉。”他小声对李昊说，同时悄悄从医药箱里取出镇静剂，“他把我们当成那些人了。”
王凯突然上前一步，动作缓慢而坚定，像在接近一只随时会逃跑的野猫。“小白菜，”他用平时开玩笑的语气说，同时卷起袖子展示右臂上的一道疤痕，“记得这个吗？上次比格斗，你给我的'纪念品'。害我被周阳缝了七针。”
白夜的手腕微微一颤，刀尖偏离了要害几毫米。“王...凯？”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但下一秒又变得尖锐，刀尖重新抵紧喉咙，“不！他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在仓库里...你们把他的...”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瞳孔剧烈收缩，“你们这些冒牌货！”
就在他情绪再次激动的瞬间，王凯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用手握住了刀刃！鲜血立刻从他指缝间涌出，顺着银亮的手术刀滴落在白色地砖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小白，是我们。”王凯的声音稳得不可思议，尽管他的手掌已经被割得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腕骨滴落在地，“你醒醒。这里没有蝰蛇，只有你的战友。”
白夜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王凯流血的手上，又缓缓移到对方脸上，浑浊的瞳孔微微震颤着。“王...凯。”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刀尖微微下垂，“真的是你？他们...他们没把你...”
“是我。”王凯趁机一把抱住他，任凭手术刀在自己肩上划出一道血口，“我们都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了。你安全了。”
白夜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的手指死死掐进王凯的肩膀，指甲深深陷入肌肉，但对方纹丝不动。
“他们...他们给我注射...”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哽咽，“我控制不了...脑子里全是...全是那些画面...”
“我们知道。”李昊上前，轻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白夜突然崩溃大哭的蜷缩在王凯怀里。他的眼泪浸透了对方的衣襟，手指仍在不自觉地痉挛，指甲在王凯背上留下道道血痕。
“帮帮我...”白夜呜咽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太疼了...全身都在疼...像有火在烧我的骨头...”
周阳趁机上前，一针镇静剂精准注入白夜的颈部静脉。
少年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但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仍然紧锁，睫毛上挂着泪珠，手指还揪着王凯的衣角不放，像是害怕一松手就会再次坠入噩梦。
“你的手。”李昊皱眉看着王凯鲜血淋漓的掌心，伤口深得能看见白色的肌腱。
王凯摇摇头，轻轻把白夜放回床上，动作小心得像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玻璃艺术品：“小伤。”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瘦得凹陷的脸颊上，那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比起他受的苦，这算什么。”
周阳默默处理着王凯的伤口，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他指着白夜前几天还血肉模糊的手臂，现在那些触目惊心的抓痕已经结痂脱落，露出粉色的新皮，“这愈合速度...太快了。”
李昊俯身检查，眉头越皱越紧。“指甲也长出来了。”他轻轻抬起白夜的手，前几天还断裂的指甲现在已经恢复了三分之一，新生的部分呈现健康的粉红色，“这不正常。正常人至少需要一个月。”
周阳的眼镜片反射着冷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除非...”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
“除非什么？”徐哲急切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白夜汗湿的额发，将那些黏在额头上的黑发轻轻拨开。
周阳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除非他和白哥一样。”
看到众人疑惑的目光，他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五年前那次'黑鹰行动'，白辰身中七枪，其中两枪打在要害。手术时主刀医生都说没救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他顿了顿，“但三天后我去看他，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当时我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是医疗报告出了问题...但现在看来...”
“白家的特殊体质？”李昊若有所思，目光落在白夜平静的睡颜上，“难怪白队当年说他们兄弟俩是'天生的战士'。”他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白哥知道这事吗？”
周阳不确定道：“我从没跟他提起过。我猜...他自己应该也清楚。”他顿了顿，“毕竟那种愈合速度，不可能是第一次。”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白夜苍白的脸上。他的睫毛在光线下微微颤动，像是即将醒来的蝴蝶。徐哲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痕。
“他会好起来的。”王凯包扎好手掌，声音坚定，尽管他的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他是白夜啊。那小子从来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没有人注意到，病床上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梦中终于找到了归途。阳光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将昨夜的阴霾一点点驱散。
在所有人都没看见的角落，白夜垂在床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指尖触碰到了徐哲的衣角，像是无声的回应。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开始歌唱，清脆的鸣叫声穿透晨雾，宣告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