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刺骨的冷意里醒过来的。
喉咙像被浸在冰水里,每吸一口气都疼得发颤。
意识回笼的瞬间,我想起那只青灰色的手,想起陈婉指甲缝里的霉斑,想起怀表指针倒转时云雷纹的光一点点熄灭——可现在,我看不见那些手了,看不见云层,也看不见裂缝。
周围是浓稠的黑,像被人蒙住了眼睛,连自己的手掌都摸不清形状。
\"晨子?\"左边传来陈默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鼻音,\"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下意识去抓他的手。
指尖刚触到他手腕,就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扣住了——是湛瑶。
她的掌心还留着之前的灼烫,此刻却沁出薄汗,指甲轻轻掐进我虎口:\"别慌,我们还在梦里。\"
\"对,在梦里。\"孙医生的声音从右边飘过来,带着点刻意平稳的尾音,\"现在需要做的是......\"他顿了顿,我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大概是在推眼镜,\"稳定呼吸。
黑暗会放大恐惧,但我们的意识还连在一起。\"
陈默的手在我掌心里抖了一下:\"可我什么都看不见......晨子,你记得陈婉吗?
那只手......\"
\"陈婉还活着。\"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
黑暗里突然安静下来。
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陈婉出事那天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她趴在实验楼顶楼的栏杆上,校服被风掀起一角,云雷纹手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回头冲我笑,说\"晨子你看,今天的云像不像\",可下一秒,她身后的栏杆突然坍了。
我冲过去抓她手腕时,摸到了她指甲缝里的绿霉斑——后来校方说是栏杆年久失修,可我在实验室的旧档案里翻到过,那片栏杆三年前刚换过新的。
\"我来找真相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越说越稳,\"陈婉不是意外,我们进这个梦就是为了找出是谁害她的。
如果现在放弃,她就真的白死了。\"
\"郭晨。\"湛瑶的拇指在我虎口上轻轻揉了揉,\"你记得梦境守护者说过的话吗?
'光在裂缝里生长'。\"
裂缝?
我猛地想起之前在云层里看见的那道裂缝,那些青灰色的手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可现在周围只有黑暗,哪来的裂缝?
\"还有那个图案。\"湛瑶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兴奋,\"我们在旧图书馆找到的云雷纹,和怀表、陈婉的手表是同款。
刚才怀表逆转时间时,云雷纹的光在减弱——或许黑暗里的线索,就藏在这些重复出现的符号里。\"
孙医生低笑一声:\"小湛说得对。
心理暗示里,重复的意象往往是潜意识的钥匙。
现在我们需要......\"
\"等等!\"陈默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袖,\"你们有没有觉得......脸上有点痒?\"
我眯起眼。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拂过我的睫毛,像蛛丝,又比蛛丝温暖些。
我抬起另一只手去抓,指尖碰到了一点温热的、细碎的光。
\"是光!\"我脱口而出。
那光太弱了,弱得像萤火虫尾巴上的星子,可当我集中注意力去看时,它们开始在黑暗里浮起来,这儿一点,那儿一点,慢慢连成线。
我想起湛瑶用红笔在旧笔记本上画的云雷纹——那些弯曲的线条,那些缠绕的纹路,此刻正由这些微光一笔一笔勾勒出来。
\"是云雷纹!\"湛瑶的声音都拔高了,\"和图书馆那面墙的拓印一模一样!
郭晨,你能碰到这些光吗?\"
我试探着抬起手。
最近的那点光轻轻碰了碰我的指尖,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却没有熄灭。
陈默的手突然覆上来:\"我也碰到了!
有点像......静电?
但不疼。\"
\"这是精神力的具现。\"孙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惊喜,\"当我们的意识集中在同一个意象上时,潜意识会把它投射出来。
小湛之前分析的对,云雷纹是这个梦境的核心符号,所以光才会以这种形式出现。\"
\"那我们要怎么做?\"陈默的呼吸热烘烘喷在我耳边,\"像之前那样手拉手?\"
\"不。\"湛瑶的手指在我掌心画了个圈,\"云雷纹是循环的,首尾相连。
我们需要顺着光的轨迹,把意识连成一个环。\"她顿了顿,\"郭晨,你跟着我念:'我要清醒'。
陈默,你负责数呼吸,四秒吸,六秒呼。
孙医生,麻烦引导我们回忆最坚定的信念——\"
\"我要找出陈婉的真相。\"我抢在她前面开口。
\"我要保护我哥。\"陈默的声音闷闷的,\"他出事那天,我没能拉住他......这次我不能再松开。\"
\"我要证明,人的意识比任何诅咒都强大。\"孙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说给自己听,\"我女儿生病时,是信念让她撑过了最疼的化疗期......\"
黑暗里的光突然亮了几分。
那些微光开始流动,顺着我们的话音游移,渐渐在头顶织成一张发光的网。
我感觉有暖流从指尖涌进来,先是湛瑶的手,然后是陈默,最后是孙医生——我们的手掌紧紧扣在一起,像四根被火烤软的铁丝,融成了一根。
\"继续。\"湛瑶的声音像浸在蜜里,\"想象光在往身体里钻,把黑暗挤出去。\"
我闭上眼。
那些光真的钻进来了,从指尖,从眉心,从后颈的皮肤。
先是一点热,然后是一片热,像泡在温泉里,连骨头都软了。
腐臭的气味不知何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陈默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湛瑶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孙医生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这些人间的气味,比任何符咒都管用。
当我再睁眼时,黑暗已经退到了脚边。
我们站在一片灰白的空地上,远处浮着几团模糊的影子,像是被揉皱的画纸。
正前方立着一扇青铜门,门楣上刻满了云雷纹,门把手上挂着块怀表,指针停在十二点。
\"这是......\"陈默指着门,\"和之前的裂缝好像?\"
\"不,这是出口。\"湛瑶仰头盯着门楣,眼睛亮得惊人,\"梦境守护者之前说'光在裂缝里生长',可裂缝本身也是门。\"
话音刚落,青铜门突然发出嗡鸣。
门把手上的怀表开始转动,这次不是倒转,而是正常的顺时针,秒针走得飞快,像是在催促。
\"进去?\"陈默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手里的铁棍——不知何时,我们的武器又回到了手中。
孙医生推了推眼镜:\"根据心理学理论,当潜意识构建出明确的出口意象时,说明我们已经接近清醒边缘。
但......\"他盯着门两侧突然浮现的蓝光,\"那道屏障是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青铜门前浮着一层淡蓝色的光膜,像水面一样轻轻晃动。
我伸手碰了碰,指尖立刻传来刺痛,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能量屏障。\"湛瑶摸出手机,屏幕上的云雷纹正在快速闪烁,\"和我们在实验室检测到的异常磁场频率一致。
看来就算找到门,也得先破了这层屏障。\"
陈默把铁棍往地上一杵:\"破就破!大不了我拿棍子砸——\"
\"等等。\"我按住他的肩膀。
门把手上的怀表突然剧烈震动,指针停在了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盯着那根摇晃的秒针,突然想起陈婉出事前五分钟,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晨子,顶楼的栏杆好像在动,你快来。\"
\"屏障的能量来源......\"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能和陈婉出事的时间有关。
十二点是她死亡的时间,而现在怀表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
\"是倒计时。\"湛瑶的手机屏幕突然黑屏,\"当指针走到十二点,屏障会更强,或者......门会消失。\"
陈默的铁棍在地上敲出火星:\"那还等什么?
晨子你说怎么干,我们跟着!\"
我看着他们。
湛瑶的刘海被屏障的风吹得翘起,陈默眼睛里燃着一团火,孙医生的裂镜片上反着蓝光——这些和我一起在噩梦里打滚的人,这些在我最害怕时握紧我手的人。
\"用云雷纹。\"我抓起湛瑶的手,把她的指尖按在屏障上,\"我们之前用精神力画出了云雷纹,现在需要用同样的方法,把它刻进屏障里。\"
湛瑶冲我笑了笑,指尖在蓝光上划出第一道弧线。
陈默立刻跟上,铁棍在屏障上擦出火星,画出第二道。
孙医生摘下眼镜,用镜腿的金属边补上第三道——云雷纹在屏障上一点点显形,像被刀刻进了石头里。
怀表的秒针走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秒。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
最后一道纹路还差个收尾,可屏障的蓝光突然变强,震得我胳膊发麻。
陈默的铁棍\"当\"地掉在地上,他甩了甩发红的手腕:\"晨子,我手没知觉了......\"
\"我来。\"我咬着牙,用指甲在屏障上划。
指甲缝里渗出血,在蓝光上晕开小红花,可那道纹路终于连上了。
怀表的秒针停在了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青铜门发出一声闷响。
屏障的蓝光开始闪烁,像要熄灭的灯泡。
我听见门后传来风声,混着若有若无的、陈婉的笑声:\"晨子,你看,今天的云......\"
\"推!\"我吼了一嗓子。
四个人同时发力。
青铜门缓缓打开,带出一股带着青草香的风。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墙壁上嵌着夜明珠,把路照得透亮。
可就在我们要跨进去时,屏障突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我下意识挡住眼睛,再睁眼时,石阶不见了,青铜门不见了,连怀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新的屏障,比之前更厚,更蓝,像块冻住的海。
陈默踹了屏障一脚,没踹动:\"什么情况?\"
\"门后还有门。\"湛瑶擦了擦手机屏幕,\"或者说,这是梦境的最后一层防御。\"
孙医生弯腰捡起陈默的铁棍,递给他:\"心理学上有个概念叫'防御性遗忘',潜意识会为重要记忆设置多层保护。
看来我们要找的真相,比想象中更......\"
\"危险。\"我接完他的话。
屏障的蓝光映在我们脸上。
陈默把铁棍在手里转了个花,冲我咧嘴:\"危险怕什么?
我们连青灰色的手都见过了。\"
湛瑶把头发扎成马尾,露出耳后一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上次被梦魔抓伤的:\"我倒要看看,这屏障能有多硬。\"
孙医生推了推裂镜片,笑了:\"我女儿说过,最硬的墙,都是用最软的信念撞开的。\"
我握紧手里的铁棍。屏障的蓝光在铁棍上跳动,像团不肯熄灭的火。
怀表的指针开始重新转动。
这一次,它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在等我们做好准备。
而我们,早就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