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桌上三本泛着冷光的古卷，喉结动了动。
刚才幽灵长老那句\"原样背出来\"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后槽牙不自觉咬得发酸——这三本破书封皮都快散架了，里面的字比甲骨文还难认，怎么背？
\"先别急着慌。\"湛瑶突然伸手按住我攥得发白的手背。
她的指尖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可语气稳得像定海神针，\"手札是竖排繁体，往生谱用的是篆籀杂糅，我之前在古籍社见过类似的。
王教授，您看这处虫蛀的缺口——\"她翻开血契手札第三页，指甲轻轻叩了叩边缘焦黑的痕迹，\"是不是和民国二十年《金陵刻经处志》里记载的'火厄残卷'特征一样？\"
王教授老花镜滑到鼻尖，凑近时带起一阵旧书纸页的霉味：\"小湛说得对！
当年刻经处失火，确实有批经卷用洒金宣抄了副本。\"他枯瘦的手指顺着泛黄的纸页摩挲，突然顿住，\"这里...这里有朱砂批注！
'戊申年冬月廿三，七人同誓，血祭镇灵'——戊申年？\"他猛地抬头，\"是一九零八年！
咱们学校前身'明远书院'正好是那年扩建的！\"
苏悦本来缩在我旁边咬指甲，听见这话\"唰\"地坐直了：\"晨哥你看！
往生谱的封脊是不是在发亮？\"她指着那本被压出指节印的书，封皮上的暗纹正随着王教授的话泛起青灰色的光，像有人在纸里埋了把萤火虫。
我凑近一瞧，那些原本凸凹不平的纹路竟慢慢舒展成七个连笔的\"誓\"字，每个字中间都有暗红的斑点，像没擦干净的血渍。
\"滋滋——\"
通风口突然发出电流杂音。
我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余光瞥见刘保安的警棍在掌心转了个圈——他背对着我们，面朝书架最深处，帽檐下的影子在发抖。
\"有东西过来了。\"他的声音闷得像从瓮里传出来，\"刚才还听见脚步声，现在没了。\"
话音未落，苏悦手里的放大镜\"当啷\"掉在地上。
我顺着她发直的眼神看过去——就在我们对面的《四库全书》残本前，一团灰雾正缓缓凝结成半透明的人形。
那是个穿蓝布长衫的男生，喉结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却像被按了暂停键，凝固成细小的血珠悬在皮肤外。
他的嘴一张一合，发出气泡破裂似的声响：\"...七人...缺一...镇不住...\"
\"是明远书院的学生！\"王教授扶着桌子站起来，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这装束是清末的！
我在校史馆见过老照片，那批扩建时招的学生里有个叫周庆余的，就是喉管被利器割断死的！\"
那幻影突然转向王教授，腐烂的眼珠里渗出黑汁：\"缺...缺...缺——\"
\"都别动！\"刘保安大喝一声冲过去，警棍带起的风掀翻了桌上的本子。
他挥棍的动作比平时训练时慢了半拍，警棍却结结实实穿过幻影胸膛——灰雾\"嘶\"地一声散了，可下一秒又在苏悦身后重新聚形。
苏悦尖叫着往我怀里躲，我搂住她后腰的手全是冷汗，能清楚感觉到她肩膀抖得像筛糠。
\"看古卷！\"湛瑶的声音穿透了混乱。
我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把三本书记摊开对齐，钢笔在本子上飞跑，\"周庆余的死状和手札里'血祭需七魄全灭'的记载吻合！
往生谱上的'缺'字，应该是指当年仪式少了一个祭品！\"
幻影的嘟囔声突然清晰了些：\"...她不肯...她逃了...镇灵锁不住...\"
王教授的手指重重戳在往生谱某一页：\"这里！
'第七女，名陈婉，癸水至日遁走'——癸水至日是农历十一月初一，正好是周庆余他们出事的前三天！\"他的额头沁出黄豆大的汗珠，\"也就是说，当年七个学生约好血祭镇灵，结果第七个女生陈婉临阵脱逃，导致仪式失败，镇灵反而成了诅咒？\"
\"对了！\"苏悦突然从我怀里抬头，脸上还挂着泪，\"我上周整理旧档案，看见过陈婉的退学记录——上面写着'暴病身故'，可后面有行铅笔小字被划了，我当时没看清...好像是'投井'？\"
幻影的灰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周庆余的脸扭曲成一团，喉管处的血珠终于\"啪嗒\"掉在地上，在青砖上晕开个暗红的圆：\"井...井里...锁...锁不住了...\"
\"咚——\"
挂钟倒转的声音炸响。
幽灵长老的灰布长衫从阴影里漫出来，绿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刺眼：\"比我预料的快。\"他空着的左眼窝还在渗黑血，这次却没再笑，\"当年的镇灵被封在书院老井里，现在井里的封印碎了，所以你们才会在校园里见到那些东西。\"他的指甲划过往生谱的\"缺\"字，\"想彻底解决，得去老井所在的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我脱口而出，\"图书馆还有地下室？\"
\"穿过古籍修复室最里面的书架。\"幽灵长老的手指指向我们身后，\"但门被陈婉当年下的咒封着。\"他绿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你们能走到这儿，说明有资格试试。\"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转身。
古籍修复室的木门不知何时敞开了，透过门框能看见最里排书架后的墙上，浮着一层紫黑色的光。
那光像活物似的翻涌着，偶尔露出门的轮廓——是道刻满符咒的青石门，门中央嵌着块血玉，正随着我们的靠近发出\"嗡鸣\"。
我往前走了两步，离那道光还有半米时，手背突然像被火烫了一下。
湛瑶伸手碰了碰，立刻缩回手甩了甩：\"是血咒，应该和陈婉有关。\"她盯着血玉里隐约的人影，\"玉里的影子...是陈婉？\"
王教授扶着门框喘气：\"当年她逃了，却又用自己的血封了门...这是怕镇灵出来，还是怕别人进去？\"
苏悦攥着我的袖子小声问：\"晨哥，我们真要进去吗？\"
我望着那团翻涌的紫光，喉咙发紧。
可当我转头时，正好撞上湛瑶的眼睛——她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冷汗，眼底却烧着团火。
刘保安把警棍往掌心按了按，帽檐下的眼神比平时更亮；王教授扶了扶眼镜，手指已经开始摩挲往生谱的边缘。
\"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还稳，\"来都来了，总不能让那东西继续害人。\"
紫黑色的光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血玉里的影子似乎动了动。
门后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正用指甲一下下划着门板。
我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机——之前在走廊捡的，现在还能用。
刘保安走到我左边，湛瑶站到右边，王教授和苏悦缩在我们身后。
\"准备好了？\"湛瑶问。
\"嗯。\"我深吸一口气，盯着那道紫光，\"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一起扛。\"
门后的闷响突然变成了尖啸。
血玉里的影子猛地贴在玉面上，我看清了她的脸——和苏悦有点像，都是圆眼睛，可她眼里的怨毒，比我们见过的所有幽灵都浓十倍。
\"想进来？\"她的声音混着门后的尖啸，刺得人耳朵生疼，\"拿命来换。\"
我握紧打火机，感觉掌心被金属硌出了红印。
湛瑶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像在说\"我在\"。
刘保安的警棍已经扬起，王教授把三本古卷抱在怀里，苏悦的呼吸喷在我后颈，暖暖的。
紫黑色的光突然凝成一道屏障，在我们面前拉出半人高的墙。
血玉\"咔\"地裂开道缝，陈婉的脸从裂缝里挤出来，嘴角咧到耳根：\"先过我这关。\"
我盯着那道墙，喉咙发紧。
可当我转头看其他人时，湛瑶在冲我点头，刘保安的警棍尖正对着屏障，王教授的手指在古卷上划出深痕，苏悦攥着我的手，汗津津的，却很有力。
门后的尖啸还在继续，可我突然不那么怕了。
\"来啊。\"我对着屏障扬起下巴，\"我们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