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是部族中年轻的狮子欲图挑战已经年迈,摇摇欲坠的老狮王。
自以为可以摘下对方脑袋上的皇冠,坐上对方的位置。
但当老狮王走上象征无上权利的高台,以神王般不可亵渎的身份蔑视着他。
抖擞着身上茂盛,每一根都在血液中浸染过的鬃毛,上面倒映着夕阳最后的余晖。
老狮王仰天咆哮,发出一声不可一世,无可匹敌地狂吼,这种场景下,没有任何一只狮子敢接着挑战在神辉照耀下的王!
只能低着头,静静等待着王的亲临,被尖锐獠牙刺破皮肤,刺入血管,吮吸悲惨而又寒冷的血液。
现在便是那般情况,艾泽站在原地束手无策,斯法玛身上的强者气息已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不是装出来的,这也不可能装的出来,灭世的霸道之气源自于他无可匹敌的力量!
这种力量艾泽无法到达,无法挑战,甚至是无法触碰,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便会被彻底抹灭成齑粉!
死亡荒漠的气候变幻莫测,刚才还是繁星闪烁的明亮黑夜,此时云雷隆隆地涌遍诸天。
阵雨席卷过各个天边,双头鸟在巢穴里默默无言地战栗,烈熔蜥在山洞里低沉地嘶吼,而云雷仍在轰隆隆地炸响。
艾泽仍在颤抖,好在“老狮王”并不打算直接咬断他的脖子,斯法玛依靠在椅子上,苦笑着说:
“看来我确实是该退位了,这酒我本应最后喝的,没想到一糊涂,竟然第一个喝了。”
见斯法玛并无打算杀掉自己,艾泽也渐渐冷静,绷着脸说:“这确实不像是你的作风。”
“哈哈哈……”斯法玛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可能是因为我对所有人都心存戒备,唯独对你没有吧。”
艾泽还是如同木头人一般站着:“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是想要得到我的怜悯吗?但是你要知道,我的怜悯只会给人。”
“呼,你觉得我会需要一个弱者的怜悯吗?”斯法玛释然道,可以看的出他很轻松:
“我只是觉得很可笑,我在十三岁时杀掉了帮派首领,现在又轮到手下杀掉我这个首领……”
此话如同雷霆一样劈在了艾泽身上,他瞪大双眼,嘴角在微微抖动,但依旧是没有出声。
斯法玛抬眼见他这微妙的表情,不满地说:“喂,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只不过干了和你一样的事情而已。”
斯法玛的脸色愈发惨白,牙齿在打颤,丝丝黑血潺潺流出,释迦毒素在他体内开始发作,哪怕他再强大,也终究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深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望着天花板,沉声道:“用那把肋骨刀杀了我吧,我当初也是用那把刀杀掉首领,老子可不想英勇一生是被毒药给终结。”
肋骨刀上的鲜血还在滴滴嗒嗒落在地面,久经沙场的风霜让刀尖变得有些愚钝。
但斯法玛并没有去打磨,因为钝刀尖会更好增大敌人死前的痛苦,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艾泽拿着刀,缓慢朝着他走去,摇曳着的老旧电灯拉长了死神般的影子,格外恐怖。
那份痛苦,现在要轮到斯法玛自己身上了。
“你知道吗?你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懦弱至极的胆小鬼而已。”
斯法玛忽然说道,很随意,但这又不是单纯临死前嘴硬辱骂对方的言论。
“除了苏卡斯,沙虫帮里面几乎没有人对你有过戒备之心,你明明可以趁着每次抢劫行动的时候处理掉几人,这样你就可以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很快解决掉整个沙虫帮……”
艾泽脚步不停,可速度却是慢了几分,与蜗牛相比也毫不过分,他也很想听听这一位将死的老大对于自己是个怎样的评价。
“但你还是苦苦等到了十八岁成人礼这一天,用释迦毒素干掉我们,这不是为了过完你的成人礼对吧?”
他用那双深沉足以洞穿别人内心的鹰眼直勾勾看着艾泽:“是因为你这个懦夫根本没有勇气杀掉我们,你不敢挥刀刺入我们的身体!”
艾泽在斯法玛越发急促的声音中越来越慢,直至停下,他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
斯法玛只是猜测,但对方这种行为无疑是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紧接着说:“你以为你杀了几个执法官,就足够让人觉得你够勇敢吗?”
“可这却大大暴露你的胆小,你每一刀都只敢砍到敌人的脖子上,因为你不敢看到敌人垂死挣扎的样子,你想让他们凄厉的哀嚎声快点结束,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胆小鬼……”
艾泽咬着牙,手臂上的青筋时隐时现,他快步冲到斯法玛面前,扯住他的衣领。
“闭嘴,一个将死的悲索之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怎么了?连接受自己是胆小鬼的勇气也没有了吗?”斯法玛反问道:“来杀掉我吧,杀掉我之后就不会有人再说你是胆小鬼了。”
话语刚落,肋骨刀就插入了他的肾脏处,突然的钻心疼痛险些让他叫出声。
他看着高高在上,如同神明般的艾泽,强撑着笑道:“怎么?想让我在死前改变对你的看法?连一个痛快都不肯给我。”
呼呼……
闪电般的速度在空气中都留下了残影,刀尖刺入了肋骨之间。
艾泽低吼道:“哪怕是胆小鬼,那也只是曾经,他已不复存在!”
血液流满了斯法玛全身,那件精美的礼服已破烂不堪,胸口处鲜艳的玫瑰也似有凋零的迹象,两瓣花叶已经掉落。
斯法玛不再看艾泽,扭头看到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弟兄们,他落泪了。
想到以前辉煌的日子,想起共同饮酒高歌,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他想起了苏卡斯的告诫:“这种天使之城丢下来的小杂种绝对他妈的有问题,搞不好又是那群执法官派来的间谍。”
但他当初不以为然,执意收养了艾泽,他的童年并不幸福,帮派里只有血腥与暴力,他也一样讨厌着这些,甚至是大病了几个月。
当猎战鹰得知斯法玛要带八岁的艾泽一起去抢劫的时候,与他大吵了一架。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的童年都如此讨厌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逼迫别人的童年也经历。
最终,对方闹的不欢而散,猎战鹰也险些带着艾泽退出了沙虫帮。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次任务是艾泽主动提出要去的,哪怕是斯法玛劝阻了他很久,他也执意要求。
但斯法玛并没有与猎战鹰说这个,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艾泽也是一个与他一样只会杀人的恶魔。
他隐藏了事实,告诉别人是他叫艾泽一同前去。
哪怕是披着天使皮的恶魔也是天使!
他将自己童年遭遇的不幸尽量避免发生在艾泽身上,对他算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算是对于自己童年的一种救赎。
如果再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一夜,斯法玛再度看到了被遗弃的艾泽,他会选择听取苏卡斯的意见杀掉艾泽吗?
也许不会吧,他可能还会再次收养无家可归的艾泽。
窗外的倾盆大雨转变为毛毛细雨,避风的怪异大鸟在窗外失控地大叫,赤红的眼睛凝视着木屋,瞳孔里仿佛装满了整个地狱。
艾泽双手举起肋骨刀,对准斯法玛的脑袋,像是十年前那般,同样的场景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直到一滴带有余温的血液滑落于他的脸颊,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斯法玛无力地躺在座椅上,释迦毒素已然深入骨髓,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各种器官正在被侵蚀。
距离喝下释迦毒素已过去了二十分钟,这已经是凡身肉体的极限,哪怕是斯法玛也不例外,他终究只是一介凡躯。
橘黄色的灯光在此刻有些刺眼,因为背光,斯法玛看不清艾泽的脸,只看那把代表他结局的肋骨刀以极快的速度落下。
“再见了……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