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泼翻的墨汁，将神王殿的飞檐染成青黑色。
田轩攥着吕瑶的手腕，两人猫腰钻进密道时，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石壁上的闷响。
碎雪还贴在胸口，青龙的字迹早已冷却，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针，扎得他后背发烫——申时三刻的聚贤阁议事，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这里。\"吕瑶突然停步，指尖划过石壁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龙鳞纹路。
密道顶部渗出的水珠顺着她发间银铃滑落，清脆的声响让田轩心头一跳——那串总在她走动时叮咚作响的银铃，不知何时彻底哑了。
他想起祭坛上那半块青铜镜里的血月，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出口。
石壁\"咔\"地裂开半尺缝隙，混着檀香的风灌进来。
田轩先探出脑袋，只见两盏琉璃灯在前方照出两个侍从的影子。
他们腰间挂着青龙纹玉牌，正是青龙提前交代的接应者。
吕瑶将面纱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素色裙裾扫过青石板，竟比真侍从还从容三分。
聚贤阁的门虚掩着，烛火在门缝里摇晃，将殿内人影拉得老长。
田轩扶着吕瑶在廊下站定，装作整理案几上的茶盏，耳力却像蛛网般铺展开去——高台上的檀香混着龙涎香，是神王昊天惯用的熏香；左下首的位置有铁锈味，该是白虎的长枪；右侧传来若有若无的药香，必是朱雀，那家伙总带着疗伤丹。
\"幽冥谷的封印，撑不过七日。\"神王的声音像青铜钟撞在人心上，震得田轩指尖一颤。
他偷眼望去，昊天端坐在九龙椅上，玄色衮服上金线绣的应龙仿佛活了，正顺着他手臂攀向腰间的诛神剑。
四大神将分坐两侧，青龙的位置空着——田轩知道，这位刚正的神将此刻正站在廊外替他们盯着巡逻队。
\"末将以为，当断则断。\"白虎将长枪往地上一杵，枪尖擦过青石板的声响让吕瑶的银铃轻颤了一下。
田轩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袖中攥紧，想起前两日在幽冥谷，正是这杆枪挑碎了最后一道护阵。\"鬼界大军屯兵谷外，与其耗损神力修补，不如封死谷口，任他们与叛徒同归于尽。\"
\"荒唐！\"右侧传来拍案声，朱雀霍然起身，玄鸟纹甲胄在烛火下泛着赤光。
他腰间的药囊被震得晃动，几枚丹丸滚落在地：\"幽冥谷是鬼界通往六界的唯一通道，封死谷口的反噬足以让神界根基动摇！
前日我去看过，谷内还有三万凡人未撤离——\"
\"凡人？\"白虎嗤笑一声，眼底寒光比枪尖更利，\"神凡有别，你当我们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田轩感觉吕瑶的指甲掐进了他掌心。
前日在幽冥谷，他们正是带着这三万凡人从鬼修包围圈里杀出来的，吕瑶为救一个坠崖的孩童，被鬼爪划开了左肩，现在还裹着渗血的绷带。
他摸了摸胸口的帛书，青龙画的封印核心图还在，墨迹里浸着这位神将的血——那是前日在幽冥谷，青龙替他挡下鬼将一击时溅上的。
\"报——\"廊外传来侍从的通传声，田轩心头一紧，却见青龙掀帘而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星子。
他朝神王行了一礼，目光扫过田轩时微微一顿：\"臣刚从幽冥谷回来，带了些新线索。\"说着竟朝田轩招了招手，\"这位田小友，是幽冥谷封印的亲历者，不妨让他说说。\"
满殿目光唰地刺过来。
田轩感觉后背沁出冷汗，却在接触到青龙眼底的坚定时稳住了心神。
他摘下侍从的斗笠，走到殿中，将帛书展开在案上：\"这是封印核心图。\"他指尖点在帛书右下角的裂痕处，\"前日鬼界用九幽冥火攻阵，这里的纹路已经崩了三成。
若按白虎大人说的封死谷口，反噬会从这里开始——\"他沿着裂痕画了个圈，\"顺着地脉直捣神王殿。\"
殿内一片死寂。
朱雀凑过来细看，\"白虎却\"啪\"地合上帛书，枪尖挑起田轩的下巴：\"你一个刚飞升的毛头小子，如何拿到核心图？
莫不是和谷里的叛徒串通？\"
\"叛徒？\"田轩盯着白虎眼底的阴鸷，突然笑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漆黑石珠，正是前日在幽冥谷深处捡到的轮回之石。
石珠入手生寒，他运转神力注入，石珠立刻泛起幽蓝光芒，在地上投出缩小版的封印阵图。\"这是我在谷内最深处的祭坛找到的。\"他指尖划过阵图上的裂痕，石珠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那道裂痕竟缓缓愈合了寸许。
\"这......\"朱雀瞪圆了眼，伸手去碰那光阵，被玄鸟火烫得缩回手，\"是真的！
这小子的方法可行！\"
神王昊天的目光终于从诛神剑上移开。
他走下九龙椅，伸手按住田轩的肩膀，神力如潮水般涌来——田轩咬着牙硬扛，额角渗出冷汗。
半响，昊天收回手，\"他转身看向四大神将，\"三日后子时三刻，鬼月当空，是封印最脆弱的时候。\"他指了指田轩，\"给你三日，带着吕姑娘和青龙，试着修复封印。\"
\"陛下！\"白虎急了，\"这太冒险——\"
\"我何时需要你教？\"昊天扫了他一眼，白虎立刻闭了嘴。
神王又看向田轩，语气缓和了些：\"若成功，封你为护谷使；若失败......\"他的目光扫过诛神剑，\"你知道后果。\"
田轩刚要应下，却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叮\"——吕瑶的银铃，不知何时又响了。
他转头看她，却见她正盯着白虎的背影，面纱下的脸色发白。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白虎正背对着众人整理枪缨，可那杆长枪的枪杆上，竟隐约有血红色的鬼纹闪过，和前日鬼将身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田小友。\"青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田轩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接过青龙递来的披风，裹住吕瑶发抖的身子，转头时正撞进白虎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三日后，我等着看你怎么死。\"白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落进田轩耳中。
出了聚贤阁，暮色已经完全沉了下去。
吕瑶的银铃又静了，她指着天上的月亮——那轮血月不知何时从云层后钻了出来，月光像泼在地上的血，将两人的影子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田轩摸了摸胸口的轮回之石，它正随着血月的升起发烫，烫得他心口发疼。
\"白虎有问题。\"吕瑶突然开口，声音比月光还冷，\"他枪杆上的鬼纹，和那日偷袭我们的鬼将一模一样。\"
田轩握紧了她的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是申时三刻。
三天后的子时三刻，鬼月当空，轮回之石，白虎的鬼纹，还有那个藏在暗处的叛徒......他望着神王殿顶端的琉璃瓦，在血月下泛着妖异的红光，突然想起祭坛上那半块青铜镜里的景象——或许，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