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顿时感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原身打扮成了和尚，不然他的麻烦更多。
不过眼下更让他在意的是，这群身着素衣的丫鬟——看装束应是罗府大小姐罗玉梅的贴身侍女。
可为何她们脸上不见半分悲戚？
更蹊跷的是，方才还面无表情的胡管家，自打这些丫鬟现身后，话都没敢多说就消失在院子里。
“大哥”在信里的警告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可以与罗府的丫鬟、小厮搭话，但如果他们不理你，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你，千万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了！赶紧离开他们身边！
虽说眼前情形与忠告不尽相同，但云峥后背已然沁出一层冷汗。
这些丫鬟嘴角挂着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活像戏台子上画着固定表情的纸人。
“诸位是来祭拜小姐的吧？请进。”名叫小翠的丫鬟忽然开口，其余侍女闻言齐刷刷侧身让道，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们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仿若里面不是灵堂，而是大小姐举办的宴会。
打头的叁号商贾大摇大摆迈入院中，肥硕身躯将锦缎衣裳撑得紧绷。
他摸着双层下巴打量院落陈设，时而咂嘴时而皱眉，俨然已将寒梅院视为自家产业。
\"哎呀~\"小翠突然用帕子掩唇轻笑，眼波黏在叁号油光发亮的胖脸上，\"这位公子...生得真是俊俏...\"
叁号闻言浑身肥肉一颤，绿豆小眼顿时射出精光。
这小丫鬟，真是慧眼如炬！他许久没见过如此知趣的女人了。
云峥正跟在其后，听得真切，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那商贾满脸横肉堆叠，走起路来活像只注水的猪崽，这\"俊俏\"二字从何谈起？
更骇人的是小翠此刻的神态。
少女含羞带怯的模样本该惹人怜爱，可她嘴角扬起的弧度与身后那些丫鬟分毫不差，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拉扯众人嘴角。云峥攥紧念珠，这些丫鬟，绝对有问题。
寒梅院的正厅已被布置成灵堂，十人依次踏入时，檀香混着某种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云峥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手中念珠转得更快。
厅内白幡低垂，烛火摇曳间将众人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请诸位依次上香。”小翠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云峥回头，发现所有丫鬟都保持着完全相同的站姿站立在灵堂两侧，连裙摆褶皱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棺材停放在灵堂正中，黑漆棺木上雕着繁复的梅花纹样。
当云峥随队伍挪到棺前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窜上来……
棺中女子面色红润如生，唇上甚至点着鲜红胭脂。
她穿着大红嫁衣，交叠的双手戴着翡翠镯子，根本不像死去三日的尸首。
“真美啊...”贰号书生看着罗玉梅的尸身，眼里露出迷离之色，小声吟诵：“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如此美人，竟已香消玉殒！
他想去触碰罗玉梅，却被叁号商贾一撞，书生便撞到了香案。
供果滚落在地，发出空洞的声响。云峥注意到那些苹果表皮已经发皱，摔在地上时，苹果溅出了腐烂的汁水。
“你……”贰号书生站稳后，面上浮起愠怒，指着叁号商贾的手微微颤抖，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骂人的话。
叁号商贾已经把罗玉梅看作自己的人，怎么会允许其他男人触碰自己的媳妇。
即使这个媳妇已经死了。
云峥看了一眼他们，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地上。
罗玉梅不是才死了三天吗？这苹果怎么像是放了一个月一样？
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了云峥的视线。
正是小翠。小翠半蹲作了个礼，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公子，抱歉，我这就让人收拾。”
突然，陆号货郎突然惊叫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死死盯着尸体脖颈处——罗玉梅的脖颈处有道若隐若现的青紫勒痕。
“小姐最爱美了。”小翠不知何时贴到货郎身侧，挨着货郎吐息道，“老爷特意请了城南的张师傅来为小姐整理遗容。”她说着伸手替罗玉梅掖了掖衣领，恰好遮住那道勒痕。
云峥看见她十个指甲盖上都用花染了颜色，远远看去，每个指甲盖都像干涸的血痂。
上香仪式在诡异氛围中结束。
离开时云峥最后一个回头，分明看见棺中女子的眉头抽搐了一下。
正当云峥想回头确认时，丫鬟们的身影有意无意地将罗玉梅的尸身完全遮挡住了。
\"诸位请回客房休息。\"胡管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廊下，\"酉时用膳，子时开始守灵。\"
十人听从安排回到了客房。
回到房间的云峥又看见了那面铜镜。
既然今晚一直都待在灵堂里，不回来睡的话，那找红布的事就不急了。
明天再找也行。
云峥在房间里待到了接近酉时时，胡管家才过来又将他们带往外院的会客堂，那里已经备好了碗筷饭菜。
但叁号商贾的座位是空着的。
直到红烧肘子上桌时，他才满面红光地冲进来，衣领上沾着口脂。
“那小翠姑娘真是妙人...”他灌了口酒，肥厚的手掌比划着，“她约我子时去后花园...”
话音未落，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
所有人都没发现，那影子脖颈处赫然多出一条绞索。
云峥注意到，桌上一点儿素菜都没有，全都是肉，而且都是大肉。
像大猪肘子这样的，在里面根本就不算硬菜。
但其他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他们看来，这是罗府看重他们的表现。
云峥全程都只吃了点碗里的米饭，以及茶水，肉吃到嘴里的时候，自动都送进【小翠的香囊】了。
距离子时还有好一会，十人也不回客房了，就在会客堂里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听其他人吹牛逼。
临近子时，十人重新回到灵堂。
棺前长明灯绿莹莹的火苗将他们的脸照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