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您就别藏着掖着了!”
周雅的声音不偏不倚地插了进来,语调扬着,那点看热闹的心思,藏都懒得藏。
“上次车祸,程家那位小姐伤得多重?眼看人都要没了,您不也是几根针,一颗药丸子,就给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这位阿姨的儿子,您出手,肯定也没问题!”
这话一出,老太太黯淡的脸庞瞬间亮堂起来。
她哪还顾得上什么医院的规矩,现在只认准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能救她儿子命的活菩萨!
“噗通”一声,老太太竟然直挺挺就要往下跪!
“林神医!您要是不答应,我老婆子今天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林楚钦反应极快,手上一使劲,硬是把老太太给搀住了,没让她真跪实了。
车厢里其他人也炸开了锅。
“是啊,小伙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德行善啊!”
“看这位大娘哭得多惨,你就发发善心,去看看吧!”
“都说你是神医,肯定有法子的!”
一声声劝,一句句求,全往林楚钦身上压。
他能感觉到老太太那份绝望和仅存的希冀,又扫了眼旁边嘴角噙着笑,摆明了等着看他好戏的周雅,心里那口气,终究是沉了下去。
他林楚钦,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对着老人这般撕心裂肺的哀求,这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好吧,阿姨。”林楚钦终于点了头,话里透着几分无可奈何。
“我跟您去医院走一趟。”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去看看情况,具体的治疗方案,还得听医院大夫的安排。”
“哎!哎!好!好!谢谢神医!谢谢林神医!”
老太太一听林楚钦松了口,激动得语无伦次,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笑容已经咧到了耳根,紧紧抓着林楚钦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那架势,她儿子已经脱离危险了似的。
周雅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那份看戏得逞的愉悦,毫不掩饰。
没多大会儿,警车“呜啦呜啦”地到了。
警察把那个灰夹克小偷利索地押上了车,又给林楚钦和几个目击的乘客简单录了口供。
事情这么一耽搁,这趟公交车也没法按时走了。
林楚钦和周雅交换了个眼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陪着老太太,一起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县人民医院。
出租车在县城有些拥挤的街道上七拐八绕。
周雅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瞧见后座上焦急万分的老太太,还有那个从头到尾都一副淡然模样的林楚钦。
她心里冷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乡下来的土郎中,到了这正儿八经的大医院,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别到时候,在那些科班出身的医生面前,闹出笑话,丢人现眼!
出租车在县人民医院门口停下。
老太太哆哆嗦嗦付了车钱,几乎是半拖半拽着林楚钦的胳膊,踉踉跄跄就往住院部里头冲。
周雅慢悠悠跟在后头,瞅着这乱糟糟的一幕,心里头那点看热闹的心思,又冒出来不少。
住院部里头人挤人,空气里一股子浓消毒水味儿,还混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病人身上的气味。
老太太显然是熟门熟路,领着两人七拐八拐,进了一间至少塞了六张病床的普通病房。
靠窗那张床上,躺着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脸灰败得跟蒙了层土似的,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双眼紧闭。
胸口随着那点微弱的呼吸轻轻动弹,胳膊上还扎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往他那瘦得脱了形的身体里流。
床边的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把这病房衬得越发压抑。
一个穿白大褂、戴金丝边眼镜的男医生,大概四十来岁,正站在病床边上,手里拿着个病历夹,眉头锁得死紧,神情里头透着股子藏不住的疲惫和几分不耐烦。
“王医生!王医生!”老太太一瞅见他,跟抓着了救命的稻草似的,猛地扑了过去,“我儿他咋样了?您可得救救他啊!”
那王医生显然认得老太太,被她这么一扯,脸上的不耐烦更重了几分。
他扫了眼跟着老太太进来的林楚钦和周雅,在林楚钦那身不起眼的穿着上停顿了一下。
听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医生,我……我给您请了个大夫来,您让他给俺儿瞅瞅,他可厉害了,是神医!”
王医生一听“村医”这两个字,嘴角立刻往下一撇,那股子不屑和轻蔑毫不掩饰,打量林楚钦的表情,也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林楚钦倒像是没瞅见他那副德行,神色平静地走到病床边。
他先是仔仔细细瞅着病床上年轻人那蜡黄的脸,又轻轻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最后伸出手,示意老太太把年轻人身上盖着的薄被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他的舌头。
舌苔厚腻发黄,还带着点不吉利的暗紫色。
林楚钦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年轻人手腕的寸口脉上,闭上眼睛,凝神细听。
病房里头一下子静得吓人,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老太太强忍着的抽泣声。
周雅站在一边,瞅着林楚钦这套望闻问切的架势,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这年轻人瞅着,确实病得不轻。
过了一分多钟,林楚钦才松开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王医生一直冷着脸在旁边瞅着,见林楚钦检查完了,才冷冰冰地开了口,声音里头没一点儿人情味:“病人是急性肾衰竭引发的尿毒症,并发了严重的肺部感染和败血症。”
“我们已经用了目前最好的抗生素,也连续给他做了血液透析,但效果很不理想,各项生理指标都还在持续恶化。”
他顿了顿,扫过老太太那张绝望的脸,语气跟宣读最后的判决书似的:“家属还是早点做些心理准备,可以考虑准备后事了。”
“轰隆”一下,老太太只觉得天都塌了,整个人跟抽了筋似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就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