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子已经背上帆布包走到门口，闻言回头瞥了胖子一眼：“胖哥没办法啊，辅导员说了，这次要当着全班的面把审核标准一条条念清楚，免得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回头又说我们暗箱操作。”
胖子悻悻地把游戏攻略往桌上一塞，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去还不行吗？”
他抓过外套往肩上一搭，路过我身边时踹了踹我的椅子腿，“走了二少，再不去辅导员又该点名了——你这假条刚补好，可别又落下个‘无故缺席’的黑账。”
我把啃剩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拍了拍裤子上的碎屑：“急什么，离七点还差十五分钟。”
话虽这么说，还是跟着他们往外走。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胖子还在嘟囔：“我就纳闷了，贫困生名额就那么几个，符合条件的就给，不符合的就刷，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兴师动众才好，”青子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谁是真困难，谁在玩心眼。”
“上届有个学长，家里开着超市还拿着补助买游戏机，最后被举报，连学位证都悬了——这种事，多敲敲警钟总没错。”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楼梯间只剩下脚步声在空荡荡地回响。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晚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晃过来，胖子突然往旁边的公告栏跑：“哎，快看！公示栏又贴新东西了！”
公告栏前已经围了几个同学，我们挤进去一看，是张A4纸打印的“贫困生补助审核细则”，从家庭收入标准到证明材料清单，列得清清楚楚，末尾还附着举报电话，红章盖得格外醒目。
“嚯，这次是来真的，”胖子指着“严禁弄虚作假”那行字，“这都快赶上查户口了。”
“这样才好，”青子盯着细则里“需提供近三个月银行流水”那条，眉头松了些，“有这些硬杠杠，想钻空子也难。”
教室后排已经坐了不少人，我们刚找位置坐下，林朔就从后门溜了进来，头发乱糟糟的，眼下带着点青黑。
我一看就知道是肾虚的体现 。
七点整，辅导员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手里拎着个黑色的文件夹。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她把文件夹往讲台上一放，推了推眼镜：“今天召集大家，主要是把贫困生补助的事说透。”
她拿起细则单举高了些：“这些标准，公示栏和班级群里都有，我就不逐条念了。”
“重点说三点：第一，所有材料必须真实，一旦发现造假，立刻取消资格，还要记过；第二，审核分三轮，先是班委初审，再是辅导员复核；第三，下周五中午截止提交材料，过时不候。”
底下有人举手：“老师，要是材料不全怎么办？比如……比如社区不给盖章。”
是张博，他坐在第一排，背挺得笔直，声音却有点发颤。
辅导员朝他点点头：“可以找我说明情况，学校会出面协调。”
“但有一条，不能用‘材料难弄’当借口拖延，真有困难，我们帮你想办法，要是故意凑不齐，那只能按不符合条件处理。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提问，大多是关于材料细节的，晏伊诺都耐心解答了。
轮到自由发言环节时，坐在前排的罗文科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申请表。
燕姐，我觉得……有些同学平时花钱并不节省，这样也能申请吗？”
他说这话时，眼睛瞟了瞟我们这边，明摆着是意有所指。
辅导员的目光在我和胖子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青子身上。
青子不知在想什么，笔尖悬在笔记本上没动，眉头微蹙着，像是在琢磨刚才辅导员说的审核标准。
我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朝罗文科的方向偏了偏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得赶紧把话说清楚，免得让人心存芥蒂。
可青子只是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罗文科还站在那儿，眼神里的怀疑明晃晃的，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再拖下去，指不定要传出什么更难听的话。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站起身。
教室里的议论声瞬间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知道罗文科同学担心什么，也明白大家可能有顾虑。”
“我们虽然是一个宿舍的，关系确实不错，但我们三个绝不会因为这层关系去占贫困生名额的便宜。”
“所以大家可以放心，我们三个不会申请任何补助名额，”我加重了语气，“也欢迎所有人监督。”
“要是发现我们当中有谁占了名额，尽管去辅导员那儿举报。”
说完，我看向胖子，用眼神示意他表个态。
胖子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嗓门比平时还大：“二少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他这话虽然冲，但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听着倒像是松了口气的声音。
罗文科捏着申请表的手紧了紧，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坐了下去。
辅导员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带着明显的欣慰。
辅导员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教室前排已经有好几个人拿着申请表往青子这边凑，七嘴八舌地问着材料细节。
“王班长，我这社区证明上的章有点模糊，能行吗？”
“我爸的病历本找不到了，复印件可以吗？”
“下周五截止是吧？我这两天去补还来得及不？”
青子被围在中间，连忙拿出笔记本低头记录，额角又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拍了拍胖子的胳膊：“走吧，别在这儿添堵了。”
胖子早就坐不住了，闻言立刻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走！再待下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刚走到过道，就看见林朔和浩子站在门口等我们，赵林也跟在旁边。
赵林平时大大咧咧的，此刻却难得正经：“刚听你们说不申请名额，正好，我也不掺和了，我虽然比不上胖哥，但还犯不着抢这点钱。”
浩子推了推眼镜，轻声道：“我也不申请，我妈说够用了。”
几个人笑着往外走，路过讲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青子还被人群围着，头埋在笔记本里，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侧脸被教室的灯光照着，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背后的衣服被扯得发紧。
“别看了，”赵林拍了拍我的后背，“王良青就这性子，不把事做完不罢休。”
几个人一路走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刚才在教室里的紧绷感渐渐散了。
胖子搂着赵林的脖子往食堂方向拐，嘴里还嚷嚷着要吃三楼的麻辣烫，浩子小跑着跟在后面，三个人的笑声在走廊里荡出老远。
我和林朔并肩往宿舍走，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又在脚下慢慢重叠。
晚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晃过来，林朔的脚步顿了顿，突然停下了。
“小钰，”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如果不是我嘴欠，把你和晏伊诺那事告诉孙清燕，她也不会去找许瑶说，许瑶……许瑶也不会气成那样，你更不会被她打。”
我想起那天挨的毒打，但看着林朔愧疚的样子，心里那点残存的火气突然就散了。
“不关你的事”
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放得很缓，“是我自己没处理好，我跟晏伊诺走得太近，没顾及许瑶的感受，被打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