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琉璃瓦上落了层薄雪,胤礽裹着银狐裘缩在暖阁里,指尖摩挲着玉玺匣的鎏金锁扣。窗外忽有黑影掠过梁柱,他猛地推开窗——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猫叼着明黄卷轴,正蹲在太庙鸱吻上睥睨众生。
\"拦住那孽畜!\"石静娴的咆哮声划破宫禁寂静。
整个紫禁城都在追一只猫。
八阿哥举着弹弓立在琉璃照壁前,眼见那猫窜过康熙御笔的\"正大光明\"匾,嘴角掠过冷笑。今日是他安插在猫狗房的太监放出这畜生的第三十七日,终于等到它叼走南书房暗格里那份《拟传位太子诏》。他望着太子追猫时翻飞的杏黄袍角,想起索额图临刑前的话:\"毁诏者必亡,藏诏者必昌。\"
\"二哥当心!\"四阿哥突然横插过来,生生挡住他瞄准猫眼的铁丸。
石静娴在丹陛上急刹住脚步。诏书在猫爪下裂开道细缝,朱砂印恰落在\"胤礽\"二字上。她忽觉左肩旧伤刺痛——那是去年木兰围场遇刺时,胤礽替她挡的箭伤。此刻天地倒转般眩晕,她恍惚看见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正解剖女尸锁骨上的翡翠压襟1。
\"殿下接稳了!\"十三阿哥掷出的马鞭缠住猫尾,明黄卷轴打着旋儿坠向金水河。石静娴纵身扑去时,听见胤礽用只有两人懂的暗语嘶喊:\"前滚翻接鱼跃!\"那是他们为防刺客练了半年的保命招式。
冰面在她肘下碎裂的刹那,诏书已被粘竿处的侍卫用抄网兜住。石静娴浑身湿透地爬起来,却见宣纸遇水显出一行血字:\"若见此印,立诛太子。\"她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二十年前索额图逼宫的密文暗号!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人发昏。康熙摩挲着诏书边沿的齿痕,目光扫过殿下八个儿子。老大在数佛珠,老三盯着袍角螭纹,老八的靴尖朝外偏移三寸——这是要随时发难的姿势。他的保成跪得笔直,发梢还凝着冰碴,却将湿透的诏书护在掌心焐干。
\"皇阿玛容禀。\"石静娴突然撩袍跪下,\"此猫乃暹罗进贡灵兽,儿臣昨夜梦见白猫口衔玉圭跃入太庙,今晨特地带它卜问天意。\"她余光瞥见胤礽悄悄退至殿外,知道他去取当年噶礼案留下的空白诏书了。
八阿哥的喉结动了动。他安插在猫狗房的眼线分明说太子最厌猫犬,怎会突然编出这等鬼神之说?正欲开口,却见那白猫踱进殿来,金瞳扫过他靴底的河泥——那是今晨他在金水桥畔踩到的。
\"好个灵兽托梦!\"康熙突然大笑,将诏书掷入火盆。跃动的火光里,石静娴看见老爷子用当年擒鳌拜的手法,三指捏住了老八的肩井穴。灰烬飘落时,胤礽捧着新拟的诏书进殿,袖口还沾着伪造玉玺印用的朱砂2。
三更梆响时,石静娴在密室摊开两份诏书。被猫抓破的那份暗纹是五爪团龙,胤礽伪造的却是四爪蟒纹——果然有人偷换了南书房的御用纸张。她蘸着茯苓糕里的密写药汁9,在案上画出八爷党成员的官职,忽听梁上传来猫叫。
\"好孩子。\"她挠了挠白猫的下巴,取下它项圈里藏的蜡丸。展开竟是老八与江南织造往来的密账,墨迹间还混着几根猫毛——想是这灵兽中途又去祸害了哪位贪官的文书。
毓庆宫的烛光亮至天明。当第一缕晨光照在《请查江南亏空疏》的落款处,石静娴想起昨夜胤礽替她烘头发时说:\"当年索额图用血书害我,如今我们用猫毛扳回一局。\"她望着镜中男子凌厉的轮廓,突然理解了武则天对铜镜画眉时的心境。
五鼓时分,粘竿处侍卫呈上一具猫尸。石静娴抚过白猫僵硬的爪子,在它腹中发现半枚孔雀胆。乾清宫传来消息:八阿哥自请去遵化守陵,四阿哥领了江南巡盐御史的差事。
雪又下了起来,盖住紫禁城所有的血腥与阴谋。石静娴站在太和殿前,看小太监们追着新来的波斯猫满宫跑。胤礽撑着伞过来时,她突然轻笑:\"你说史书会怎么写今日?\"
\"弘昼之猫,毁诏护主。\"他抖落伞上积雪,\"不过臣妾以为,该记'白虹贯日,灵猫卫道'。\"
石静娴望向太庙方向。那里供着新制的传位诏书,边缘特意做旧了猫爪痕。冰裂纹瓷瓶里插着支带血的孔雀翎——是老八离京前托人送来的。她突然很想尝尝江南的茯苓糕,听说苏州府的厨子最擅在点心夹层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