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绣绷惊雷
胤礽的银针第三次戳破指尖时,毓庆宫的更漏刚过申正三刻。他盯着绷架上那团扭曲的金线,突然理解了当年皇阿玛批阅三藩请饷折子时暴起的青筋——绣一朵芍药竟比调度十万大军还难。
“娘娘,惠妃娘娘往咱们宫里来了!”侍女春莺慌慌张张撩开帘子,惊得他手下一抖,针尖在素缎上斜斜划出一道金痕。
胤礽下意识要拍案喝斥,忽然记起这具身子发怒时会露出梨涡,生生把话咽成一声轻叹:“更衣吧。”起身时瞥见绣绷,脊背陡然绷直——那歪斜的芍药花瓣下,竟藏着半枚未拆的五爪龙纹!
那是三日前临摹太子朝服纹样时留下的残线,此刻在暮春的斜阳里张牙舞爪。
二、满绣杀机
惠妃的缠枝牡丹袍角扫过门槛时,胤礽正用青瓷盏压住绣绷。可那老辣妇人鼻翼微动,忽地笑道:“妹妹宫里好重的沉水香,莫不是藏着圣上赏的贡品?”
“不过是前日晒书染了墨味…”胤礽话音未落,惠妃已掀开瓷盏。绷架上,半截龙尾堪堪从芍药丛中探出,金鳞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满室死寂中,檐下铁马叮当声恍若惊雷。惠妃染着凤仙花的指甲轻抚龙纹,声音比景仁宫的冰鉴还凉:“五爪为龙,四爪为蟒。妹妹这绣工…”她忽地逼近半步,“倒像是照着太子的吉服描的样?”
三、千钧戏码
胤礽的掌心渗出冷汗。他想起上月刑部呈上的《僭越律》:私制龙纹者,绞。喉间泛起血腥味,那是石静娴留下的痛经药汤余苦。
“姐姐说笑了。”他忽然拈起绣绷轻笑,腕间翡翠镯叮咚作响,“这是给皇阿玛寿辰备的‘子孙龙’荷包。”指尖点向龙尾旁一团乱线,“您瞧,这是十四阿哥属蛇的纹样,这是四阿哥的麒麟…”
惠妃眯起眼打量那堆纠缠的金线,胤礽趁机将茶泼上绣绷。水渍晕开处,隐约现出幼童抓周的百子图轮廓——那原是他照着弘皙的肚兜胡乱临的样。
“倒是本宫老眼昏花了。”惠妃帕子掩住唇角,目光却钉在他发颤的指尖,“妹妹这般巧思,合该让太后也瞧瞧。”
四、海棠作局
戌初掌灯时分,胤礽跪在慈宁宫的金砖上。太后摩挲着浸透茶渍的绣绷,忽将翡翠压襟掷在他跟前:“你可知纳兰家的姑奶奶,当年怎么死的?”
翡翠裂痕里渗出朱砂,那是他今晨偷批的密折印泥。胤礽猛然抬头,见太后浑浊的眼里映着二十年前的旧案——康熙十二年,惠妃的堂姐因在荷包绣龙纹被赐白绫2。
“孙媳绣的是长命缕!”他忽然重重叩首,“皇玛嬷瞧这蛇纹,是不是像极了十四叔臂上的胎记?”扯开袖口露出腕间红痕,“前日教十四叔射箭时蹭的,这才想着绣个相似的…”
窗棂外忽传来少年清亮的喊声:“二嫂!您应了我的小蛇荷包呢?”十四阿哥莽撞地撞进门,腰间赫然悬着条四爪蟒纹的锦囊。
五、风云暂掩
三更梆子响时,胤礽瘫在贵妃榻上啃茯苓糕。春莺捧着碎成两半的翡翠压襟啜泣:“惠妃娘娘好毒的心,故意扯坏您娘亲的遗物…”
“蠢。”他咽下糕饼冷笑,“那压襟本是太后试探。”白日种种忽如走马灯掠过——十四阿哥恰巧出现,太后案头摆着新贡的暹罗蛇纹锦,连泼茶的青瓷盏都是前朝仿宋的龙纹盏。
更深露重时,他摸出压在枕下的密信,就着月光草草写道:“赫舍里氏旧部可动了。”顿了顿,又添一句:“查惠妃兄长与江宁织造的云锦往来。”
东墙外忽有夜枭啼叫,胤礽将信纸卷成簪子插进发髻。镜中人眼波流转,分明是太子妃的皮囊,却透出昔年毓庆宫主人独有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