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太尉府书房内,檀香袅袅。仇太尉虽已须发皆白,却仍腰背挺直如松,正悠闲地翻阅着一本《练兵实纪》。
\"老爷!\"老管家庞德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靴底将地毯都磨出了痕迹。
\"小公子都被抓去两天了,您怎么还看得进书啊!\"
仇太尉头也不抬,笑呵呵道:\"老庞啊,你也跟了我三十多年,如今也是知天命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沉不住气?\"
\"我这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庞德苦着脸。
\"当年在雁门关跟着您打仗时,我就是这脾气。后来手受了伤,您照顾我让我做了府上管事,但是这脾气是一点没改!小公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真...\"
\"行了。\"仇太尉终于放下书卷,眼中精光一闪。\"你还没看出其中门道吗?我问你,你昨日亲自去大理寺问的案情,那云飞犯的事可严重?\"
庞德闻言摇了摇头:\"不过是着了白莲教妖女的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按说以老爷的地位,大理寺不会如此纠缠才对。\"
\"可他们还偏偏大张旗鼓来府上拿人。\"仇太尉轻叩桌面。\"这回你明白了吧?\"
庞德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本就是冲着老爷来的,和小公子没什么关系?\"
\"是啊,看来圣上是忍不住了,想要我手上京营那三万人的兵权啊。\"仇太尉长叹一声,起身走到窗前。
但随后,他又道:\"如此也好,我也老了,有些东西留在手里反而是祸。\"
庞德闻言却埋怨道:\"那老爷还不如昨日就上表致仕,把这兵权交出去,也好换公子早些出来,还能少受些苦头...\"
\"你啊,不懂!\"仇太尉突然哈哈笑道。
\"这圣上本就有太上皇压着,威望不足。若云飞刚出事,我便提出致仕,这岂不成了我仗着有些资历,强行逼宫一样。这圣上要个体面,咱们也得走个过场。\"
他摩挲着案上的虎符。\"再说云飞那孩子,自小被骄纵惯了,也该吃些苦头了。\"
正说着,门外小厮来报:\"老爷,锦衣卫千户陆铭递了帖子求见。\"
仇太尉闻言看了老庞一眼,随即笑道:\"你看,走过场的人来了。\"
老庞听到陆铭的名字,不确定地说道:\"这陆千户的名字我好似听过,就是破了贵妃妹妹失踪案那个,好像是辽东军户出身。\"
仇太尉整了整衣冠,吩咐道:\"什么样见见不就知道了,快请这位陆千户进来,记得开中门。\"
......
另一边,陆铭随着管家老庞穿过三重院落,一路上暗暗观察。
这太尉府虽不似荣国府那般奢华,却处处透着军旅之家的肃整。廊下兵器架上,几柄长枪擦得锃亮;院中老槐树下,还摆着石锁、箭靶等习武器具。
\"陆千户请。\"到了前厅门口,老庞躬身示意。
陆铭整了整衣冠,迈入厅内。只见上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虽已年近六旬,却腰背挺直如松,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正是执掌京营三万精锐的仇太尉。
\"下官陆铭,此番冒昧前来,叨扰太尉了。\"陆铭抱拳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
仇太尉爽朗一笑,挥手示意:\"陆千户客气了,老夫最喜与你们这些年轻俊杰畅谈,快请坐!老庞,上茶!\"
侍女奉上香茗,茶汤澄碧,香气清冽。陆铭浅尝一口,竟是难得的武夷岩茶。
\"听闻陆千户也是将门之后?\"仇太尉捋须问道。
陆铭放下茶盏:\"将门不敢当,下官不过是辽东世代军户出身。\"
\"辽东啊...\"仇太尉眼中精光一闪。
\"陆千户竟出身世代戍边的忠烈之家,可敬啊!只是听说,近几年关外鞑子可不安分啊?\"
这一问正中陆铭下怀。他父亲在辽东屯垦戍边多年,对边关局势了如指掌。
两人从鞑子动向,聊到边关布防,又谈及火器改良,竟是越聊越投机。仇太尉不时对陆铭创新点子拍案叫好,陆铭也暗自佩服这位老将的见识。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后,陆铭才惊觉差点忘了正事,忙将话题一转:\"太尉,听闻贵府小公子近日出了些意外,下官虽人微言轻,但也想看看能否尽绵薄之力。\"
仇太尉聊的也十分尽兴,听到陆铭此话,心中暗笑:这小狐狸终于忍不住了。
他面上却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那逆子被老夫惯坏了,如今闯出祸端,合该在狱中好好反省。\"
陆铭心知这老狐狸早已看破自己来意,索性开门见山:\"小公子年轻气盛,被奸人蒙蔽也在所难免。昨日忠顺王还对下官还说起,太尉既要操心家事,又要掌管京营三万将士,实在辛劳,当是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仇太尉不等他说完,便接过话头:\"是啊,老夫近来确实感觉精力不济。待那逆子的事了,便打算上书致仕,安享晚年了。\"
陆铭暗道这能身居高位的没一个简单人物,这老者早就看出了圣上的意图,这才痛快交权,还给找了个体面的台阶。
他连忙拱手:\"太尉说笑了!大周江山,还需您这样的柱石...\"
两人又客套几番,陆铭见目的已达,便起身告辞。
一旁的仇太尉却忽然郑重道:\"陆贤侄,你若不嫌老夫托大,以后便唤我一声伯父吧,得空常来府上陪老夫坐坐。\"
陆铭心领神会,深深一揖:\"小侄定当时常来叨扰伯父。\"
仇太尉见状点头笑道:\"好,那老夫等你。老庞,替我送送贤侄。\"
老庞点头,客气抬手引陆铭出了前厅。
不一会,老庞送客回来,连忙凑到仇太尉身边,疑惑问道:\"老爷似乎很看重这陆千户?\"
仇太尉望着院中落叶,幽幽道:\"这小子有股子将门虎子的风度,倒是对老夫的脾气。更难得的是...\"
他摩挲着茶盏。\"他能被派来办这等差事,必是圣上心腹。既然如此,为子孙后代结个善缘,总好过多个敌人。\"
老庞若有所思,却听自家老爷忽然轻叹:\"可惜啊...不是我仇家子弟。\"
秋风穿堂而过,卷起几片枯叶。老庞分明看见,老爷眼中闪过一丝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