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恶狗岭的入口处。
陈意晚倚着一方新起的墓碑,月挂中天。
她竟足足睡了一天。
云凌坐在一边,细细地擦自己的长剑。见她醒来,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饿了吧?”
陈意晚点了点头,确实有点饥肠辘辘。
一层层地打开油纸包,是那只烤得焦香的鸡。
陈意晚突然就没了胃口。
云晏站起来,看向雾气越来越浓的恶狗岭。“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明说,陈意晚却知道,他说的要回去,是要回云家了。
陈意晚已经没力气追问他接下来的行动,只问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主管了云家,会给染花巷的人一条生路吗?”
说完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傻。他终究是要回去的,自己一条人命他尚且背负不起,何况是整条染花巷的人。
“会的。”云晏回答得郑重。“最后,能请你帮个忙吗?”
“可以。”
“你手里是不是有一些从恶狗岭捡来的书?”
“书?”陈意晚摇了摇头。
云晏提醒她:“原本都是在棺材里的。”
陈意晚想起来了,忙去掏自己身上的一方帕子,抖了一抖,扩成了一个小包,她拎起包的两角,哗啦啦地将书倒了出来。
“你要这个有什么用,我无聊的时候当画本子看的,大多数都是人物传记,没啥趣味。”
云晏仔细地收好。
“这不是画本子,在这个世界,人如果死亡后,一年内无人祭奠,尸骨便会消失,化成一本人物传记,详细记载他的生平。”
云晏的耐心解释换来了陈意晚的目瞪口呆。“这么神奇。”
“所以,这里的祭祀文化特别庄重,尤其是名门望族。”
陈意晚点了点头。她第一次见到他,便是在恶狗岭,那个时候,他应该便是在这里翻找这些书。
“还有云凌,你也可以保他一命吗?”
云晏的脸色瞬间有些冷,“他只要不与我为难,便可一直在望乡台聊度此生。”
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语气不善,云晏微微放低了语气,“你昨天几乎全歼了云殊的私卫,我拿下云家,应该不成问题,谢谢你。”
陈意晚想到那蒙着黑色面纱,只露出的一双眼睛,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紧。“你会杀了云殊吗?”
云晏似乎是又生气了,冷笑了一声。“你别以为帮我解决了私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这句话,陈意晚没听明白,晃了好久的神。“帮你?解决?私卫?”
云晏看到陈意晚的一脸茫然,脸色又缓和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陈意晚却渐渐地清醒过来了。“你利用我?”
云晏不说话,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华丽的玉镯。拉过陈意晚的手,给她戴上。
“这是凌霄镯。”
陈意晚把手缩回来,想脱掉却发现,这镯子的尺寸适合得吓人。
云晏拦住她。“不要摘下来。”
陈意晚看着云晏的眼睛,忽然有些伤感。“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优雅从容平和善良的小书生了?”
云晏没回她,只是替她拢了拢陈意晚散落在鬓边的碎发。“我可以分享,你和丁十三说过的那个秘密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告诉了他,你的名字。”
原来他一直在观望着她,他也曾听到过她无数次的求助,却始终无动于衷,只要不是濒死的最后一刻,他都视若无睹。
他果真,一直在利用她。
陈意晚转身就走。
云晏在她身后叮嘱。“回到莲花台,便不要再出来了!”
毒雾越来越浓了,陈意晚决绝地向前走。云晏最后的一句话,黏在这毒雾里,一直回荡在她耳边。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样你,你还是要继续喜欢它。”
杀了一夜,又睡了一夜,陈意晚终于力竭,没有走到莲花台,便在这恶狗岭的乱坟岗内,晕过去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大亮,陈意晚揉了揉眼睛,朦胧中看清身周的场景,心底便升起了一阵恶寒。
本就尸骨遍地的恶狗岭,此刻遍布了动物被撕碎的身体肉块。
陈意晚认出来,这其中有田鼠的,也有野狗的,如此血腥的一番厮杀,她竟然酣睡到天明。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田鼠们收个尸,一只小老虎“嗷呜”一声跳到了她眼前。
陈意晚被唬了一跳,刚想这里怎么出来一只老虎,那“老虎”噗通一声蹲了下来,利落地翻了个身,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肚皮。“喵……”
竟是她从小养大的猫崽子!他父母兄弟都死掉了,自己竟然在这恶劣的环境中活了下来,还把自己养得这么好,毛茸茸,胖乎乎的。
陈意晚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他的白肚皮,一摸之下,才发现,他受伤了。肚皮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虽然已经愈合,却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疤痕。
陈意晚摸了摸,发现是英文字母,准确地说,是拼音。
Niqvnale。
拼了好几遍,才认出来,你去哪了。
“你去哪儿了?”
哥哥?
看来他们又完美错过了。
陈意晚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来一趟,留点重要消息也好。
叹了口气,陈艺蒙拍了拍猫崽子的软肚皮,示意他可以起来,别卖萌了。
喵却不依,继续肚皮朝天地向她撒娇。
陈意晚只得俯下身,把他抱起来,哼哧哼哧地往莲花台走去。
走了约莫不到半个时辰,陈意晚便气喘如牛,她开始后悔没有吃掉云晏给自己带的那只烤鸡。哥哥已经离开了,那只鸡便只是只纯粹的鸡而已。
陈意晚把猫崽子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他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凑上前让她抱,像个撒娇的小朋友。
陈意晚的心忽然就软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抱抱吧。”
猫崽子抬起水汪汪的葡萄般的眼睛,赞同地“喵呜”了一声,又继续往陈意晚身上爬。
陈意晚哀叹了一声,又弯了下腰,把抱抱抱了起来。
走走停停直到日头西斜,陈意晚忽觉眼前一亮,她看到了自己熟悉无比的那片荆棘丛,新发了一些叶子,绿油油一片。
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陈意晚晃了晃神,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视野太开阔了,竟然让她想起了一句诗“潮平两岸阔。”
莫名其妙。
随后,她便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视野突然开阔的原因是,那里曾经有两个小草屋——她和云凌的小卧室。
如今,那两个小草屋,不见了,准确地说,是被推平了。
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陈意晚突然破口大骂。
“妈的,不是说这个地方没人敢来吗?谁把这里嚯嚯成这样的!”
虽然当初如过家家般搭起了场地,陈意晚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她不会做饭,更不是会收拾房间的贤妻良母,但她还是心疼云凌的心血。
磨磨蹭蹭地收拾了半天,只觉越忙越乱,干到天黑,也只把自己的窝棚给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