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是做了违法的事逃了,我们会马上发布通缉令。”
有个中年男警差点要拍胸脯表态了。
“我们也是接到举报,特地过来了解情况。”
陈岩石背着手没说话。
季昌明严肃地说:“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和郭柿长约好了,得赶紧过去。”
“好的好的……”
一群人下楼时,那个中年男警友好地握手告别。
这时祁同伟来了,大家又寒暄了几句,无非是称赞专案组的工作能力和团结协作。
祁同伟正打算绕过人群去办公室,忽然听到一个熟悉又让他紧张的声音。
“同伟,好久不见!”
一听见这声音,祁同伟条件反射般回头。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但就是自然而然。
顺着声音望去,发现陈岩石身后站着个女人,身材高挑,扎着马尾,穿白色长裙配高跟鞋,拎着个小包,长相很像年轻时的女演员,微笑得体,不冷不热。
“好久不见。”
这是祁同伟这辈子第一次见陈阳的真实面貌。
大家瞧见这一幕,先是一愣,接着赶忙走开,装作没看见似的,故意给这两人留出地方。
于是,在市局楼下,一人站台阶上,一人站台阶下,各自挂着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笑容,相互打量起来。
“有时间没?”
陈阳又开了口:“想跟你聊几句,我明天就要走了,方便不?”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祁同伟完全没准备。
他压根没想到还能见到陈阳,更没想到会这么见面。
对祁同伟来说,现在的陈阳真挺陌生的。
他可以确定,自己对陈阳没有爱,也没有恨。
大学时候,他们关系不错,实际上非常好。
可毕业后踏入社会,祁同伟为了家人安全考虑,选择了分开,这很现实,也不全是他错。
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打算,这是人之常情。
祁同伟心里清楚,自己家境不好,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读大学时村里人凑钱帮忙,可以说一直不富裕。
在校时,他靠别人资助生活,其中就有陈阳。
不能说欠了人情,但也没什么怨恨。
仅凭这些,祁同伟找不出恨陈阳的理由。
归根结底,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现在人家要聊聊,祁同伟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不理吧?
再说,有些事面对面讲清楚也好。
于是,他夹着公文包,点点头:“行,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茶馆。”
陈阳微笑着点头,跟着祁同伟出去了。
茶馆就在公安局旁边,是座三层小楼。
进去时里面人不多,只有一位中年女老板趴在柜台上,像是刚睡醒。
祁同伟和陈阳选了个隐蔽角落坐下,开始泡茶。
整个过程几分钟,两人没说话。
一个泡茶,一个看。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有点压抑。
泡好茶后,祁同伟端起茶杯,给陈阳倒了一杯。
“在京城还习惯吧?”
“跟你差不多,天天忙着处理案子。”
陈阳气质优雅,出身书香门第,学历高,还是律师,显然是个出色的女性。
“倒是你……”
陈阳没心思喝茶,目光上下打量祁同伟:“黑了不少。”
“嗨!咱们这些一线警察,哪个不是拼命干,黑点有什么。”
祁同伟其实也没心情喝茶,手却不停冲洗茶宠。
一遍又一遍,那只蟾蜍茶宠都快被冲褪色了。
“还没问你呢,现在主攻哪些法律领域?”
“主要是婚姻法和财产纠纷。”
“不错!更能看清爱情的真相……”
祁同伟说话总是让人摸不清深浅,陈阳忍不住笑了。
“你所谓的正常婚姻,难道就是一团乱麻?”
“差不多是这样。”
祁同伟点点头:“前几天听说你回京州了,怎么这么快又要回京城?”
“老爷子不在家,我妈想我……”
陈阳老实交代:“所以我就请了假回来看看……”
说到这儿,话风突然一转:“顺便,我也想看看你。”
“嘿……我有什么好看的?”
祁同伟往椅背上一靠,笑得很随意:“我天生劳碌命,待不住办公室,就爱在前线折腾。”
“京海和绿藤被你搞得鸡飞狗跳,你这是不要命了。”
陈阳摆出一副大姐的姿态教训人:“喂!想改变命运,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祁同伟笑着回答:“再说啦,总比当缉毐警察安全多了吧?”
“安全?”
陈阳的眼神透着几分责备:“怎么感觉这比你当缉毐警察的时候还危险?”
“没事啦!”
祁同伟挥挥手,毫不在乎。
两人啰嗦了半天,断断续续聊了一个多小时,但谁都没直说心里话,都在藏着掖着。
“我……”
终于,在沉默一阵后,陈阳有点尴尬地开口:“同伟,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祁同伟的目光盯着手中的东西。
他知道陈阳在说什么,也没装糊涂,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
“回不去了。”
陈阳认真地看着他。
她想起大学时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他,是个傻乎乎的穷小子,做事一根筋,对学习特别拼,专业知识也下足功夫。
再看现在的他,简直像换了个人。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和惋惜。
她也不是那种不怕丢脸的女人,刚才那句话已经让她鼓足了勇气。
试探之后,知道了结果,就够了。
说得越多可能越错,何苦呢?
陈阳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我懂了。”
“嗯。”
祁同伟依旧没抬眼,应了一声:“回去后,好好劝劝你爸,要是实在开不了口,就找个理由回省城吧。”
“哪有那么简单。”
聊到其他事,陈阳恢复清醒。
“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京海、绿藤的事上了全国新闻后,省里很重视,可为什么偏偏挑上你爸?”
“这里面水很深……”
祁同伟没考虑过这个,好奇地问:“怎么说?”
“查了这么久的案子,绿藤、京海背后的主谋是谁?”
陈阳直视他:“是不是汉东的三把手王政?”
……
祁同伟震惊了。
看来大家心里都明白。陈阳知道,说明调查组的人也清楚。
这事确实让人纳闷。王政犯了那么大的罪,调查组却一直装糊涂。陈阳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政治,不就是处理关系吗?王政虽有罪,但有人就想借你爸的名义除掉他,甚至包括黄彦军。”
“你以为彭书记真是公正无私的人?”陈阳接着说,“他想借这个机会让赵立春少些阻碍,好往上爬。\"
\"那除掉王政,赵立春就一定是好人了吗?”祁同伟突然问出口,一时没人接话。
陈岩石和季昌明到了京海后,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他们对王政厌恶至极,却又不想成为赵立春的工具。左右为难之下,只能拖延时间,含糊其辞。细想想,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过你不一样。”陈阳目光柔和地看着祁同伟,“你还年轻,没什么背景,不用急着站队。\"
\"你可以放手去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但在你上面的大人物们,像我父亲、季昌明,还有刚调来的高育良,他们都没得选。”
“汉东的趋势越来越偏向赵家了。王政倒台后,黄彦军迟早要承担责任。赵立春就能名正言顺地继续往上爬,梁群峰迟早得退休,早一点晚一点而已。\"
\"那个姓彭的在汉东当了十年土皇帝,也该进中央了。”
“你觉得汉东还能有人控制住赵立春吗?”
“连他的秘书李达康都被调到吕州了……\"
\"高育良虽然是梁群峰提携的,但如果汉东成了赵家的地盘,聪明的高育良也不会拒绝当赵家的奴才。”
说到这里,陈阳眼神更加柔和了:“等京海、绿藤的事情解决了,你肯定会有提升。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要想清楚!”
祁同伟愣住了,抬头看着陈阳的笑容,有些不解:“为什么之前你不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我不够格了解汉东的政治形势,还是你根本没想过?”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你自己想说,还是陈岩石他们让你说的?”
“听你这么讲,”祁同伟忍不住笑了,“好像我在帮赵立春似的。”
“差不多吧。”陈阳坦然点头,“没有你,赵立春不会这么顺利。”
“对。”祁同伟笑着说,“政治嘛,不就是人情世故吗?\"
\"我得找个机会,摆脱梁群峰的压制……”
所以呀,我就靠着赵立春的势力来显摆自己的本事……
赵立春拿我的手段对付他的对手,也是挺正常的。
人生在世,本来就离不开互相利用。
祁同伟觉得这事不算什么大事,等他日后掌权了,底下的人也会用自己的权力办事。
看来你全懂了。
陈阳苦笑一声:\"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要投靠赵家了?\"
\"说不上。\"
祁同伟摇头:\"我现在就是负责扫除恶势力的工作。\"
\"别的对我来说都还早。\"
\"再说啦,就算赵立春变成第二个王政,我还会这么干。\"
\"怎么了?搞执法的人,为什么越干越缩手缩脚,被绊一下就什么也不干了?\"
陈阳一听这话,立刻闭嘴。
两人互相对视,陈阳心里明白,祁同伟变了。
\"算了,当我没说过。\"
两人就这样坐着,眨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陈阳看看表,提起包说:\"好了,你忙你的吧,我也得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得赶飞机呢。\"
祁同伟也没挽留。
这次见面不过是老友叙叙旧、聊聊天而已。
成年人要是不想联系了,往往就这么轻轻淡淡地结束。
不是每个人都像梁璐那样,得不到就疯魔。
陈阳和祁同伟太了解彼此了,一句话或一个表情就能看透对方心思。
所以既然不能再一起,两人默契地互相尊重,友好道别。
在茶馆门口,两人分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