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静堂内,静谧无声,唯有宋通沉稳的呼吸和掌心真元流转时细微的“滋滋”声响。云惊鸿躺在床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但比起之前的死灰之色,已然多了几分生气,只是那紧蹙的眉头,昭示着他体内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宋通额头已微微见汗。他虽修为深厚,但这般长时间、高精度地梳理、压制云惊鸿体内三股截然不同且互相冲突的力量,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尤其是那第三股力量,冷漠、浩瀚,带着一股“天地不仁”的无情道韵,极其难以掌控,仿佛并非人力所能驾驭。
眼见云惊鸿的气息虽稳住,但体内乱象丝毫未有平息的迹象,反而因压制而积蓄着更强的反弹之力,宋通眉头紧锁。他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强行梳理,风险太大,成功希望渺茫。必须借助外力,先保住云惊鸿的性命,固本培元,才有徐徐图之的可能。
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右手维持着真元输出,左手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强烈的灵气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瓶中,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金黄、隐隐有丹纹流转的丹药。
正是大竹峰疗伤圣药——大黄丹!
此丹乃是以多种天材地宝,辅以青云门秘法炼制而成,有起死回生、固本培元之奇效,便是对修行有成的长老,也是极为珍贵的保命之物。这大黄丹也是田不易给大竹峰一脉留下的宝贝之一,田不易仙去后宋大仁便继承了这炼丹之法后传给了如今的首座宋通。只是此丹珍贵异常,非到生死关头,绝不动用。
宋通看着昏迷的弟子,毫不犹豫。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催动一丝柔和的真元,将大黄丹从玉瓶中引出,悬浮于云惊鸿嘴唇上方。随即,他小心地以真元化开丹药外壳,引导着那精纯无比、宛如实质的金色药力,缓缓流入云惊鸿口中。
药力入口即化,仿佛一道温暖的洪流,瞬间涌入云惊鸿干涸枯竭的经脉之中。那股强大的生命精元之力,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滋养着他受损的五脏六腑和濒临破碎的经脉。原本混乱对冲的三股力量,在这股沛然生机的冲击和滋养下,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镇定剂”,狂暴之势略有缓和。
宋通抓住这个时机,全力催动太极玄清道真元,不再试图强行分开那三股力量,而是转为引导、疏通。他小心翼翼地将大黄丹的药力引导至冲突最激烈之处,利用其庞大的生机能量作为缓冲,同时以自身真元为引,尝试着让那三股力量达成一种微妙的、暂时的平衡。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过程。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黑夜,逐渐染上鱼肚白,晨曦微露。
终于,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守静堂时,云惊鸿那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血色。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师父…”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眼神还有些迷茫,但意识已然清醒。
“醒了!” 宋通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撤回了手掌。长时间的真元消耗让他也感到一阵疲惫,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感觉如何?”
云惊鸿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痛无力,体内依旧隐隐作痛,只是那种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失了。他苦笑了一下:“弟子……让师父费心了。还……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宋通点点头,扶着他靠坐起来,又递过一杯温水,“莫急着运功,你体内伤势极重,亏得有大黄丹吊住了性命,但那三股力量仍在,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同时引动太极玄清道和玄火之力?还有那第三股……寂灭力量的躁动?”
云惊鸿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迷茫。他定了定神,开始缓缓叙述:
“弟子……弟子今日一早,照例去后山黑节竹林砍伐黑节竹,打磨体魄。” 他回忆着,“起初一切如常,弟子以太极玄清道催动法力劈砍竹子,也并无不妥。但不知为何,砍着砍着,丹田内的太极玄清道真元忽然……忽然变得异常活跃,自行高速运转起来,几乎不受弟子控制。”
“与此同时,” 云惊鸿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弟子泥丸宫中潜藏的玄火之力与那寂灭之力,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应或刺激,猛地爆发出来,与太极玄清道真元在经脉中激烈冲撞……弟子当时只觉得五内俱焚,头痛欲裂,几乎立刻就要爆体而亡……”
“就在弟子感觉意识快要消散,魂飞魄散之际……”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更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弟子仿佛听到了一句缥缈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句话……好像直接印在了弟子的脑海里。然后,一股……一股不同与我体内的力量,冰冷、浩瀚、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和死寂,凭空出现,也卷入了这场混乱之中。”
“弟子……隐约间,好像在昏迷中,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云惊鸿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非常模糊,看不清样貌,感觉很普通的样子。那人影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的竹子好像都……都静止了。弟子甚至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但那股冰冷的力量,和那句‘天地不仁’的话,感觉……感觉就和那道人影有关……”
“然后弟子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宋通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太极玄清道、玄火之力、寂灭之力,三力铜炉,本就是取死之道,云惊鸿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但那突然出现的第四种力量,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还有那神秘的竹林人影……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古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宋通低声重复着这句话,眼中精光一闪,这分明是传说中《天书》难道……
他看向云惊鸿,沉声道:“惊鸿,这天书和玄火鉴,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师兄们!此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你的性命,更可能牵连整个青云门和焚香谷!至于那竹林中的人影……为师会去调查。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守静堂养伤,哪里也不要去,更不可再尝试催动任何真力,明白吗?”
云惊鸿感受到师父语气中的严肃,郑重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宋通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天书再现?神秘人影?这绝非偶然。青云门,乃至整个天下,恐怕又要迎来多事之秋了。
“是他吗?数百年里难道一直就待在大竹峰?”
与此同时,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后的幻月洞府入口附近。
萧逸才一身青色道袍,面容俊朗,气质沉稳,此刻却眉头微锁,望着那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洞府入口。作为道玄真人失踪后的代掌门,他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不仅要处理门中日常事务,稳定人心,更要时刻关注着青云门的两大镇派之宝——诛仙古剑和幻月洞府。
近些时日,他总隐隐感觉有些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今日,他处理完殿中事务,便独自来到此处,想查看一下诛仙古剑的状况。
诛仙古剑,自上次青云大战之后,便被重新封印于此地深处,由幻月洞府的奇门禁制和青云门历代高手设下的重重封印共同镇压。此剑威力盖世无双,但其蕴含的戾气也同样惊天动地,非心志坚定、修为高深之人不能掌控,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反噬,堕入魔道。
萧逸才深吸一口气,运转太极玄清道,小心翼翼地靠近封印之地。尚未完全接近,他便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令人灵魂悸动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心中一凛,连忙凝神感应。只见那封印核心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闪烁不定,一股股浓郁如实质的戾气,如同挣扎的凶兽,不断冲击着周围的符文和禁制。那些原本光华流转的封印符文,此刻竟显得有些黯淡,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怎么回事?” 萧逸才脸色微变,“诛仙剑的戾气……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强盛?”
他尝试着将自身一丝法力探入封印边缘,想要探查究竟。然而,那法力刚一接触到逸散出来的戾气,便如同冰雪遇上了烙铁,瞬间被侵蚀、消融,一股狂暴嗜血的意念更是顺着法力反噬而来,直冲他的识海!
萧逸才闷哼一声,迅速切断了法力联系,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一丝骇然。仅仅是逸散出来的戾气便如此霸道,若是封印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诛仙古剑的异动,绝非小事。它就像是青云门的定海神针,同时也可能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它的任何变化,都可能预示着某种巨大的变故。
是与最近天地间灵气的微妙变化有关?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萧逸才站在洞府入口,望着那翻腾的云雾,感受着那越来越难以压制的凶戾之气,心中忧虑更甚。
大竹峰的神秘事件,通天峰的诛仙异动,看似毫无关联,却仿佛都在预示着,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新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酝酿着未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