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庆典的烟火照亮了两界交界处的夜空，将悬浮在半空的琉璃宫映照得如同幻境。岑墨站在仙族代表团的末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赤璃上次偷偷潜入仙界时送给他的，表面刻着魔族的守护符文，此刻正随着不远处魔气波动而微微发烫。
\"岑墨仙君。\"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凝雪提着裙摆款款走近，月白色的仙裙上绣着药王谷特有的青鸾纹样，\"玄晔仙君让我转告您，帝君正在主殿与魔尊会晤，暂时不会出席比武环节。\"
岑墨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自从上次在诛仙台为赤璃求情后，帝君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审视。他微微颔首：\"多谢洛仙子。\"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洛凝雪轻叹，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搭建的比武台，\"听说今日魔界派出了'血煞将军'参战。\"
岑墨眉头一跳。血煞是魔界有名的战将，以残忍嗜杀闻名，曾在边境冲突中连斩十二名仙将。这样的角色出现在和平庆典上，绝非巧合。
\"玄晔仙君已经请命出战。\"洛凝雪压低声音，\"但他前日练剑时伤了手腕...\"
岑墨猛地转头，正对上洛凝雪忧心忡忡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突然意识到，这位被帝君指婚给自己的仙子，不知何时已经与玄晔有了如此深厚的默契。
\"我会注意。\"岑墨简短地回答，心中已有了计较。若玄晔状态不佳，仙界年轻一辈中能对抗血煞的，恐怕只有...
\"快看！魔族代表团入场了！\"周围仙侍的惊呼打断了岑墨的思绪。
大殿入口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哗。十二名魔将列队而入，漆黑的铠甲上跳动着紫色魔焰。而在他们簇拥下大步走来的，正是三百年未见的那道红色身影。
赤璃今天罕见地穿着正式魔君礼服，暗红色的长袍上金线绣着咆哮的魔兽图腾，火红的长发用镶嵌魔晶的发冠高高束起，衬得那张本就张扬的面容愈发夺目。但最让岑墨心头一颤的是，赤璃左耳上那枚熟悉的玉坠——正是他上次分别时送给对方的信物。
\"赤璃哥哥！这边！\"一个尖锐的女声穿透嘈杂。瑾清烟提着裙摆从魔族贵宾席冲出来，不由分说地挽住赤璃的手臂，\"魔尊大人让我看着你，不许你再乱跑！\"
岑墨迅速移开视线，却还是捕捉到了赤璃被拽走时投来的那一眼。短短一瞥，却像是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颤。这太危险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三年前那场未完成的告别，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应该随着时间淡去才对。
\"诸位静一静！\"清虚子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这位德高望重的书院院长今日作为中立代表主持庆典，\"接下来是庆典的重头戏——比武交流环节！请双方代表...\"
话音未落，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且慢。\"
全场霎时安静。只见魔族席位上站起一个足有九尺高的巨汉，浑身肌肉虬结，脸上横亘着三道狰狞的伤疤——正是血煞将军。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既然是千年庆典，不如玩点新鲜的？我听说仙界有位'琴剑双绝'的岑墨仙君，不如请他来指点几招？\"
大殿内一片哗然。岑墨感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其中最为炽热的那道来自魔族席位的方向。他缓缓起身，月白色的法袍在五光十色的琉璃灯下流转着清冷的光。
\"血煞将军说笑了。\"岑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在下不过是个文职仙官，怎敢与魔界名将...\"
\"哈哈哈！\"血煞狂笑着打断，\"仙界果然都是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懦夫！当年在战场上，你们那个玄晔不是挺能打吗？怎么，今天怂了？\"
玄晔猛地站起，却被洛凝雪死死拉住手腕。岑墨看到好友袖口渗出的血迹，眼神一凛。就在他准备应战的瞬间，一道红光突然从魔族席位冲天而起。
\"放你娘的屁！\"
赤璃一脚踹翻身前的案几，魔焰在周身炸开，将瑾清烟的惊呼声淹没。他纵身跃至比武台中央，火红的长发在魔气激荡下狂舞：\"血煞，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指名道姓挑战仙君？\"
全场寂静得可怕。岑墨僵在原地，看着台上那个怒发冲冠的身影。赤璃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魔族的竖瞳，金红色的光芒几乎要实质化，那是魔族暴怒的前兆。
\"小殿下这是何意？\"血煞眯起眼睛，语气却恭敬得虚伪，\"属下只是想与仙界...\"
\"想打架是吧？\"赤璃直接扯下繁复的外袍，露出里面便于行动的劲装，\"我陪你打！\"
魔尊猛地站起：\"赤璃！退下！\"
赤璃却充耳不闻，反而转向仙族席位，目光直直锁定岑墨：\"三年前那场未完成的比试，今天正好续上！\"他手腕一翻，魔焰凝结成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清理一下门户！\"
岑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赤璃这番话表面上是挑衅，实则是在为他解围——若赤璃先与血煞对战，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必再上场了。这份用心，让岑墨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既然小殿下有兴趣...\"血煞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属下自当奉陪。\"
清虚子见魔尊没有再次阻拦，只得宣布比试开始。随着结界升起，血煞瞬间暴起，一柄足有门板宽的巨斧带着破空声劈向赤璃面门！
\"小心！\"岑墨的惊呼脱口而出，好在被周围的喧哗淹没。只见赤璃不闪不避，长剑上挑，竟是以巧劲将巨斧引偏，同时一记膝撞直击血煞腹部。那看似纤细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血煞这等巨汉都撞得连退三步。
\"好！\"魔族席位上爆发出喝彩。瑾清烟激动得满脸通红，而魔尊则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台上的幼子。
岑墨却看出了不对劲。赤璃的招式虽然凌厉，但步法却有些虚浮，剑势也不如记忆中那般行云流水。更奇怪的是，他周身的魔焰时强时弱，像是...
\"他喝酒了？\"岑墨低声问身旁的洛凝雪。
仙子轻轻点头：\"方才入场前，我看到瑾清烟给他灌了好几杯'烈焰焚心'，说是魔族传统。\"
岑墨倒吸一口冷气。烈焰焚心是魔界最烈的酒，寻常魔族一杯就倒，赤璃居然喝了不止一杯？难怪他比平日更加冲动易怒！
台上战况愈发激烈。血煞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小殿下如此难缠，斧势越发狠辣。而赤璃虽然身形灵活，但在酒劲影响下，反应还是慢了半拍。一次闪避不及，斧刃擦过他左臂，顿时血花四溅。
\"赤璃！\"岑墨猛地站起，袖中的手已经捏起了治疗诀。
赤璃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反而借着这股血腥气越战越勇。他突然变招，长剑脱手飞出，化作九道火蛇缠住血煞四肢，自己则揉身而上，一记手刀直劈对方咽喉！
血煞怒吼一声，浑身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竟是将火蛇尽数震碎。千钧一发之际，他斧柄回旋，重重砸在赤璃后背。
\"噗——\"赤璃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全场惊呼声中，血煞高举巨斧，狞笑着劈下：\"小殿下，承让了！\"
\"住手！\"魔尊的暴喝与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岑墨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比武台边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莹白的长剑，剑尖正抵在血煞咽喉：\"比试点到为止，将军越界了。\"
血煞的斧头僵在半空，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那柄剑上蕴含的恐怖仙力，只要再前进半分，就能让他身首异处。
结界外，清虚子长舒一口气，连忙宣布：\"此战平局！请双方退场！\"
魔尊大步走来，先检查了赤璃的伤势，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岑墨一眼：\"多谢仙君出手。\"
岑墨收回长剑，正欲退开，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手腕。赤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还带着血迹，却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你终于肯理我了？\"
浓烈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岑墨这才确定赤璃确实醉得不轻。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三年零四个月又十八天。\"赤璃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躲了我这么久，就没什么想说的？\"
岑墨耳尖发烫，心跳如雷。他应该立刻推开这个醉醺醺的魔君，应该保持仙界使节的体面，应该...但他的身体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稳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赤璃：\"你喝醉了。\"
\"才没有！\"赤璃突然提高音量，拽着岑墨转向全场，\"诸位做个见证！今日我要挑战岑墨仙君！若我赢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全场哗然。魔尊脸色铁青，玄晔已经冲到台边，而瑾清烟则尖叫着要冲上来拉开赤璃。
岑墨看着眼前这个醉眼朦胧却执拗异常的魔君，突然明白了什么。三年前那场未完成的告别，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终究是要有个了结。
\"好。\"他听见自己说，\"不过若我赢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赤璃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清虚子看了看魔尊，又看了看仙族代表团，见双方都没有强烈反对，只得无奈宣布：\"第二场比试，赤璃魔君对岑墨仙君！\"
结界重新升起。赤璃踉跄着拉开距离，魔焰在掌心凝聚。岑墨则缓缓拔出长剑，剑身映着琉璃宫的光华，流转着如水般的清辉。
\"开始！\"
赤璃率先发难，魔焰化作漫天火雨倾泻而下。岑墨剑走游龙，在火雨中穿梭，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攻击，却不主动出击。
\"你躲什么？\"赤璃不满地嚷嚷，手中攻势越发凌厉，\"拿出真本事来！\"
岑墨轻叹，终于变招。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剑气如虹，将赤璃的魔焰一分为二。余势不减，直指赤璃心口！
赤璃不闪不避，反而迎上前去。就在剑气即将触及他胸膛的瞬间，岑墨手腕一翻，改刺为拍，剑身轻轻拍在赤璃胸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你输了。\"岑墨淡淡道。
赤璃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剑痕，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留情剑'！\"他猛地抬头，眼中魔光暴涨，\"但我还没认输呢！\"
说罢，他竟徒手抓住岑墨的剑刃，任由锋利的剑锋割破手掌，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袭向岑墨咽喉！
岑墨被迫弃剑后撤，却见赤璃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坏笑。魔君手腕一翻，将那柄沾染了魔血的长剑抛回：\"接着！\"
长剑入手瞬间，岑墨脸色骤变。剑身上的魔族血液竟然与他体内的仙力产生了奇特的共鸣，一股灼热的能量顺着剑柄涌入四肢百骸。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腰间的玉佩也开始发烫，与长剑呼应着发出嗡鸣。
\"这是...\"岑墨震惊地看向赤璃。
赤璃却没有解释，而是趁机发动了最后一击。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红光，直冲岑墨而来！
电光火石间，岑墨本能地横剑格挡。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耀眼的白光从剑身爆发，将整个比武台笼罩。结界剧烈震荡，最终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当光芒散去，众人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岑墨的剑尖抵在赤璃咽喉，而赤璃的手指则点在岑墨心口。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谁都没有再进一步。
\"平局。\"清虚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宣布，\"两位旗鼓相当，不如就此...\"
\"我输了。\"赤璃突然收回手，朗声道，\"岑墨仙君的剑比我的手指快了一息。\"他转向岑墨，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按照约定，我答应你一件事。\"
岑墨深深看进那双金红色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赤璃的用意。这场看似荒唐的比武，这个精心设计的\"平局\"，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光明正大交谈的机会。三年来积压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我要你好好养伤。\"
赤璃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要求。他刚要说话，酒劲却突然上涌，整个人向前栽去。岑墨下意识接住他，顿时温香软玉满怀。
\"赤璃哥哥！\"瑾清烟尖叫着冲上来，却被魔尊拦住。
\"让仙君送他去休息吧。\"魔尊意味深长地说，\"他们...有些话需要单独说。\"
岑墨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醉得不省人事的赤璃，感受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三年来筑起的所有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早该明白的，有些缘分，注定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