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裹着青铜碎屑砸在瓦片上时,我的右臂正在溃烂。那些从尸解台带回来的青铜鳞片像活物般蠕动着,每片鳞甲下都渗出暗绿色脓液,沿着玉化的小臂滴落在焦尾琴碎片上,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响。
破庙残破的窗棂外闪过三百道朱砂色的光,我攥紧裹着襁褓布的左手,将身体贴住布满霉斑的承尘。那些光点渐次落在庙前泥地里,竟是三百口巴掌大的朱漆棺材,每口棺盖都点着颗殷红的守宫砂。
\"咚——\"
离我最近的棺材突然震颤,棺盖缝隙里探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那指尖沾着发黑的胭脂,在潮湿的空气中划出个\"林\"字。我右臂的青铜鳞片突然暴长,刺破衣袖的鳞甲刮擦着梁柱,在木头上刻下与胭脂字迹相同的纹路。
焦尾琴碎片在怀中发烫。我摸出半块残损的琴轸,发现轸孔里凝结的血珠正逆着重力向上漂浮。血珠映出庙门外诡异的一幕——三百口小棺正在膨胀,朱漆棺木裂开的缝隙里渗出带着奶香的羊水。
\"秋儿......\"
飘渺的呼唤混在雨声里,惊得我险些摔下房梁。那是母亲难产时的声音!第四卷结尾尸解换天时,我分明看着她残魂消散在雷劫中。右臂的青铜鳞片突然发狠地往皮肉里钻,玉化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当我滚落在地时,三百口棺材已变成等人高的红棺。棺盖上守宫砂如活物般跳动,在雨夜里划出猩红轨迹。最近那口棺材的缝隙里,突然涌出大团乌发,发丝间缠着半块褪色的鸳鸯肚兜——正是当年裹着我的那块。
\"别碰!\"
厉喝声炸响的瞬间,我的青铜右臂已经不受控制地撕开了棺盖。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棺中躺着个穿凤冠霞帔的新娘,盖头下露出苏婉柔苍白的脸。她双手交叠在微微隆起的腹部,指缝间夹着张染血的《寄胎契》。
\"林公子,替孩子取个名吧。\"新娘突然睁眼,黑洞洞的眼眶里爬出两条白胖的尸虫。我的右臂突然传来剧痛,那些青铜鳞片正疯狂吸收棺中溢出的黑气,玉化部位已经蔓延到肩胛骨。
焦尾琴碎片突然发出裂帛之音。我扯开襁褓布缠住失控的右臂,白莲印记触到青铜鳞片的刹那,新娘腹部突然裂开道血口。数十只青紫色的小手从她子宫里伸出,每只掌心都刻着与青铜鳞片相同的咒文。
\"这是...林氏的活葬阵!\"
陈瘸子的声音竟从棺底传来。我这才发现棺材四角钉着刻满《镇阴咒》的槐木钉,钉帽上残留的漆色与老宅祠堂的棺椁如出一辙。新娘的嫁衣开始渗血,血水在棺底汇成八卦图案,中心位置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
右臂的青铜诅咒突然逆转流向。玉化部位如退潮般缩回手腕,却在皮肤上留下蛛网状的青纹。棺中新娘猛地坐起,凤冠垂落的珠帘撞在青铜鳞片上,迸发的火星点燃了棺中弥漫的尸气。
\"快封棺!\"
我扯下襁褓布塞进新娘大张的嘴里,白莲触到尸牙的瞬间绽放出清光。三百口棺材同时发出共鸣,守宫砂如活蛇般游出棺盖,在空中交织成血色罗网。焦尾琴碎片突然跃起,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刺穿罗网中心。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庙顶。我在瓦砾雨中翻滚,看到那些守宫砂化作的血蛇正钻入右臂青纹。襁褓布上的白莲突然凋谢,花瓣碎片在空中凝成母亲模糊的残影,她染血的指尖正指向我溃烂的右臂。
\"剥下来...把皮剥下来......\"
幻听般的呢喃中,青铜鳞片开始啃噬我的血肉。玉化骨骼发出欢愉的嗡鸣,那些血蛇在皮肤下游走成《尸解诀》的经络图。我抓起焦尾琴碎片狠刺右臂,却发现碎片竟被青铜鳞甲吞没,只在表面留下道焦黑的灼痕。
\"用白莲根!\"
陈瘸子的残魂突然在耳畔炸响。我这才注意到襁褓布内侧沾着些暗褐色根须,正是当年母亲埋胎盘时种下的并蒂莲。当根须触到青铜鳞片时,整条右臂突然痉挛着插入地面,玉化五指在地下抓出五道冒着阴气的沟壑。
三百口棺材突然竖立如林。每口棺盖的守宫砂都睁开成血瞳,瞳孔中映出我浑身爬满青铜鳞片的可怖模样。新娘们齐声发出尖啸,声波震得庙墙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镇魂咒》,那些咒文正在我的鲜血浇灌下快速融化。
\"喀嚓——\"
右臂骨骼传出清晰的断裂声。玉化的尺骨刺破肘关节,尖端挂着丝黏稠的髓液。我发狠地将白莲根须塞进伤口,剧痛中看到母亲的残影握住那截断骨,轻轻一抽——
整条青铜右臂竟被连根拔出!
喷涌的黑血中,三百口棺材轰然炸裂。新娘们的碎尸在空中聚合成巨大的人烛,烛芯正是我那截仍在扭动的青铜断臂。焦尾琴碎片突然从烛焰中飞出,带着初代林氏女的安魂谣刺入人烛七寸。
黎明第一缕光刺破阴云时,我瘫坐在废墟里,看着重新生长出的右臂。新生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铜色脉络,腕间却多了朵白莲烙印。陈瘸子的烟袋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烟灰在地上勾勒出\"血亲咒井\"四个字。
暴雨洗过的地面上,三百颗守宫砂如血痣般渗入泥土。我捡起焦尾琴碎片,发现残存的琴弦正指向村西老宅方向。风里飘来腐烂的茉莉香,那是苏婉柔生前最爱的头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