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动作僵住，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花生缓缓放在地上。
“禾苗...是你吗？”
听见这个称呼，苏禾的眼睛里泛起泪花，这是她的小名，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称呼她了。
“阿婆...”
苏禾还来不及开口，手腕就被攥进树皮般粗糙的掌心。
“禾苗...”
奶奶喉头滚动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拇指不停摩挲苏禾腕骨突出的位置，嘴巴里絮絮叨叨的：
“这么细，这么细...”
苏禾愣在原地，四岁那年因为贪玩被针尖扎破指尖的记忆突然复苏，那双同样粗粝的手也曾这样握着她的手掌。
陈述识趣的没有说话，弯腰将行李和礼品搬到一旁，余光看见门槛内积着层薄灰，显出一串新鲜的鸡爪印。
看来...老人的生活并不算太好，平时并没有什么亲戚来走动。
陈述不太清楚这个村子里是什么情况，他前世见过一些事情，很多早年丧子的老人会被一些所谓的亲戚欺负。
“老汉，快出来，禾苗回来咯！”
奶奶终于回过神来，向着屋内大声呼喊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爷爷从堂屋阴影里浮出来，脊背弯得像把老镰刀，手里还攥着半截正在编的竹筐，篾条在他粗粝的指间簌簌颤动，划破凝滞的空气。
“禾苗啊...都长这么大咯...”
爷爷没有多询问什么，这些年苏禾为什么没有回来，老人心里门清。
二老年纪大了，又在村子里待了一辈子，即使有心想去江城见见孙女，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人不善言辞，爷爷随手抓起了地上的一只鸡，朝着厨房走去，奶奶则拉着苏禾的手，缓缓走进了堂屋。
“阿婆，这个是我的男朋友。”
苏禾指了指陈述，给奶奶介绍道。
奶奶看了一眼陈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坐。”
奶奶用袖口往矮木凳子上擦了擦，搬给二人。
陈述赶紧伸手接过，坐在凳子上，一时间有些拘谨。
三人六目相对，气氛有些沉默。
最终，还是苏禾打破了僵局，轻声问道：
“阿婆，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奶奶点了点头，“挺好的...都挺好的。”
“禾苗...应该上高中了吧？”
奶奶又一次将苏禾的手握住，许久才问出了这句话。
“阿婆，我上大学了。”
陈述在一旁补充道：
“大学很不错，已经算是一流大学了。”
“真好...真好，咱家也有大学生了。”
老人其实并不懂这些，不管自家孙女上的什么大学，于他们而言，都算是“知识分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奶奶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份老式点心，试探着递给了二人。
“这个...还挺好吃嘞，你们尝尝。”
苏禾接过，将其分给了陈述，二人当着老人的面咬下了一大口。
“挺好吃的！”
陈述站起身来，向着厨房走去，老人似乎有很多话想和苏禾说，他继续待在这里有些不合时宜了。
“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忙要帮。”
眼见陈述离开，奶奶看向苏禾，指了指陈述的背影：
“这男娃子还挺俊的，你们俩个相处的咋子样嘛。”
“挺好的，阿婆，他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苏禾的家乡话说的并不是那么好，但二人交流起来没有什么障碍。
“这些年...在江城那边过得咋子样嘛，你妈妈...还好吧？”
二人聊了一会，老人还是问了问那个女人的情况。
苏禾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最终没有将真实情况告诉奶奶，只是回了一句“她过得挺好的”。
说的太多，老人大概率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徒增担心。
另一边，陈述和苏禾爷爷的交流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虽然陈述能大致听懂川话，但是...苏禾的爷爷显然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只是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陈述，发现陈述的目光即将看向自己时，又赶紧将头转一边去。
陈述坐在灶台前，时不时往里添一两根柴火来缓解尴尬。
“要命了...跟老人应该聊什么话题？”
陈述坐立难安，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和老人交流的经验，更何况这还是苏禾的长辈。
“抽烟吗？”
听见苏禾爷爷不太熟练的普通话，陈述一愣，踌躇了一会，说道：
“我不会抽烟。”
苏清河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将烟点上，“不会抽烟好...”
吐出一口白烟，苏清河再次问道：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处的？”
“高中一毕业就在一起了。”
陈述回答的比较中肯，虽然没在一起之前就比较熟了...但是他也不知道老人的思想观念是什么样的，所以就没解释的很详细。
陈述觉得...老一辈的人很多思想和行为都比较割裂，观念虽然都比较保守，但是那一辈人十六七岁就结婚生子的其实不在少数。
相比之下，反而是他们这些年轻人“保守”的多。
苏清河没再多问什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禾苗她爹去世的早，她娘也不是个过日子的主，这些年禾苗跟着她娘...估计吃了不少苦吧。”
“我们也没办法，种了一辈子地，也种不出来几个钱，能给娘俩的帮助很少。”
陈述没有回话，老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没糊涂，看事情倒是通透的很。
“禾苗这娃子命苦...你以后，可不要欺负她。”
听见老人的话语中竟然带上了些许恳求的意味，陈述当即站起身来，保证道：
“您放心吧，苏禾她见过我的父母了，他们相处的很好，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问苏禾。”
苏清河点了点头，其实陈述愿意陪着禾苗来他这个穷乡僻壤里...也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好了...孩子，看你这样也没干过什么粗活，出去陪陪禾苗吧，我来就好。”
老人挥挥手，示意陈述不用待在厨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