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马车很大,坐四五个人也绰绰有余,但那对夫妻依旧缩在角落里,紧紧挤在一起。
“不用这般拘谨,吃点东西吧。”
唐望晴将一碟果子递过去,他们连连摆手,肉眼可见的紧张,“不用不用,谢谢小大夫!”
妇人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小大夫愿意出诊对俺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俺们哪里还能吃您的东西。”
唐望晴:“……严重了。”
她今日原本不打算出门,却没想到会有人直接寻上门来求医。这对夫妻的衣着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是捡漏,脸上和手上都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他们并不富裕,求她出诊时甚至拿出了所有家当。
是一对老实人。
为了化解他们的紧张,唐望晴主动问起了病人,“能与我简单说说病人的状况么?”
“能的能的。”妇人虽激动得红了眼,但却条理清晰,那番话俨然是重复说过很多次了,她早已牢记于心。
“俺家孩子今年三岁,但从年初起就不太好,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面色萎黄,头发一缕一缕的,还经常揉鼻咬指甲。喂他什么都不肯吃,常常抓着泥巴往嘴里塞,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那样子整个怪物!”
说着说着,妇人呜呜哭起来,那种悲怆听得人心里头发酸。
“俺们带孩子看过很多大夫,城里的医馆都跑遍了,银子花去了很多,可孩子却一点气色都没有。”汉子搂着妇人长叹,满脸皆是绝望,“家里已被掏空,但俺们的孩子却一天比一天虚弱。”
古往今来疾病摧毁的家庭不知凡几,每家都拥有不同的痛苦,杞子这孩子都忍不住抽泣起来,但许是见得多了,唐望晴只唏嘘的叹了口气便又冷静下来。
她道:“听这症状,你们的孩子应该患了疳虫。”
汉子脸上闪过迟疑,“真是疳虫?”
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唐望晴眸光闪了闪,“怎么,之前那些大夫也说是疳虫?”
汉子点头:“对。之前许多大夫都没能查出牛牛是何病因,直到俺们请到了善仁堂的大夫。大夫说是疳虫,还给开了药方,但那方子牛牛吃了根本没用,也是自那以后牛牛才开始食土的。”
言及此,汉子眸光都黯淡了下来,脸上甚至闪过悔恨。
唐望晴在心里轻啧一声,疳虫其实并不是什么难治的绝症,是由乳哺不调,寒温失节而使腹内生虫所致。若久而不愈,则肌体黄瘦,下利不止。治宜服驱虫药,虫去则疳气渐退。
至于善仁堂的药方为何不对,唐望晴觉得可能是药下得不够。
“我能看看善仁堂开的药方么?”
“能的能的,小大夫给您!”
汉子连忙从胸口掏出药方递给唐望晴,她展开一瞧,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根据夫妻俩的描述,牛牛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体内疳虫也多,一般的剂量怕是根本无法杀死它们。
而善仁堂所开药方没错,但剂量错了。
说话间,已经城西。
城西巷窄,马车进不去,唐望晴干脆下了马车,被夫妻俩领着往里走。
夫妻俩住得靠前,走了不到五百米便到了。他们打开门将唐望晴恭恭敬敬的请进去,只一眼她便看到了那个蹲在角落里挖泥的孩子。
面黄肌瘦,头发稀疏,瘦弱得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瞧着便是营养不良。但孩子的肚子很大,像是兜了个球在身上。
“那便是小儿牛牛。”
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牛牛偏头望过来,一手探到嘴边,张口就咬。
“牛牛快放下手,那不能吃!”妇人急得大喊,快步冲过去。
那双小手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指甲里更是黑乎乎,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这一口咬下去,这孩子的就算没病最后也会被泥噎死。
“不可以哦!”
唐望晴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眉眼弯弯,形似月牙。牛牛眨眨眼,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虽然昏黄,但专注。唐望晴又笑了笑,认真道:“泥很脏,不能吃哦。指甲也不能吃,你看,黑乎乎的,里头全是小虫子。”
牛牛还小呢,根本就听不懂,一脸懵懂,全凭本能行事。
唐望晴又说:“牛牛听话,姐姐一会儿给你好吃的果子。”
“果子!”
牛牛双眼一亮,倏地扒拉住她的手腕,她干干净净的袖子上瞬间多了一个黑乎乎的爪子印。
“哎呀!”杞子惊呼一声,脸倏地垮下去,“小姐你衣服脏了。”
“啊,这,小大夫……”
妇人期期艾艾的,满脸愧疚。唐望晴不在意的摆摆手,手搭在小孩儿手腕上,认真的诊脉。
如她所料,这小孩儿所患就是疳虫,且颇为严重了,所以必须下重药。
唐望晴让杞子拿了些点心过来,对急切等在一旁的夫妻二人道:“我能治牛牛,但我用药与别家大夫不一样,其中一味药可能有毒,不知你们能不能接受。”
“有毒?”夫妻二人吓了一跳,“牛牛会不会有危险?”
“是药三分毒,所有的药吃多了都会有毒性。”唐望晴道,“不过我能保证控制用量,治好牛牛的同时,不会让他中毒。就看你们信不信得过我。”
唐望晴一手牵着牛牛,一手背在身后,脸上尽是自信与淡然,明明只有十岁,但夫妻二人却宛若从她身上看到了德高望重的看大夫的身影。
二人对视一眼,咬牙做出了决定,“小大夫,我们信你!”
“好。”唐望晴宠辱不惊的点点头,小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笑意,不会因他们同意而高兴,亦不会因拒绝而恼羞成怒。
“大皂角一两,干虾蟆一两,青黛一分,芦荟一钱,朱砂一钱,麝香一钱。上合研匀,用汤浸蒸饼为丸,如麻子大。每服二十丸,温米饮送下,不拘时候。记住,所有药材都需要研制好的,可不能出差错!这药为芦荟丸,是治疗小儿疳虫最对症的方子。”
唐望晴将写好的方子递出去,夫妻二人伸出四只手来接,她又叮嘱一句,“每日只能服二十丸,可千万要记住了!”
“是是是!我们一定谨记!”
夫妻二人抱着方子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