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崩塌后的第三日,烈日炙烤着大地,黄沙如怒涛翻滚,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陈墨与苏挽月并肩行于荒漠边缘。
脚下的碎石嶙峋锋利,每一步都传来硌痛,仿佛踩在刀尖上。
空气中弥漫着干裂的灼热气息,像是被火炉烘烤过的铁板,连呼吸都带着刺鼻的焦味。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裹挟着细沙,扑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偶尔有一粒沙钻进衣领,顺着脖颈滑入后背,激起一阵刺痒。
三日前那一战仿佛还残留在体内,巫血未净,体内的力量也尚未完全稳定。
每一次灵力运转,都能感受到血脉深处隐隐作痛,像有无数根丝线在拉扯他的灵魂。
陈墨眉心的图腾时而隐现,像是沉睡的火种,在皮肤下缓缓跳动,伴随着心跳的节奏,泛起微弱的红光。
“你还在想那股召唤吗?”苏挽月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陈墨微微颔首,没有掩饰自己的迟疑,“它一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有人……还在呼唤我。”他低声自语,眼神深沉如夜。
话音刚落,掌心印记猛然一震,一阵刺痛直窜心口,仿佛有某种无形之力正在拉扯他的神识。
指尖发麻,胸口仿佛被重物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踉跄半步,眉头紧蹙,额上渗出冷汗,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苏挽月迅速伸手扶住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暗红色香囊,散发着浓郁药香——苦涩中夹杂着一丝辛辣,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噬心蛊香囊’,能镇压外邪,压制残留意志。”她将香囊贴在他衣襟内侧,语气冷静却带着一丝担忧,“若真有怨念纠缠,我们必须尽快处理。”
陈墨点头,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药香在鼻腔中蔓延,带来片刻的清醒。
“既然它引我们来,那就顺藤摸瓜。”
两人顺着那股召唤感继续前行,穿过一片枯骨遍野的乱石滩。
这里的每一具骸骨都扭曲变形,像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有的张口欲喊却永远定格,有的四肢蜷缩,仿佛仍在试图挣扎逃命。
地上散落着断裂的兵刃与残破的符咒,金属锈迹斑斑,符纸残片在风中轻轻飘荡,仿佛亡魂的低语。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沉闷压抑,连阳光都无法穿透头顶的阴云,天色如同黄昏般昏暗,连风都变得沉重,吹过耳边如同呜咽。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座被黄沙掩埋的古老祭坛前。
祭坛占地广阔,四周散落着断裂的石柱与破损的兽首雕像,兽目空洞,嘴角似笑非笑,令人不寒而栗。
中央竖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表面斑驳不堪,布满岁月侵蚀的裂痕,但镜面依旧泛着诡异的黑光,如同一只凝视深渊的眼睛,映不出人影,却仿佛能吞噬一切。
“这镜子有问题。”苏挽月轻声道,手指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银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陈墨缓步走近,伸出手掌轻轻触碰镜面。
指尖刚触及,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沿着手臂蔓延至全身,仿佛整个灵魂都被冰封,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紧接着,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像水一样晃动起来。
下一瞬,他的身体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入镜中!
“陈墨!”苏挽月惊呼一声,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
风声骤止,世界陷入寂静。
镜中世界,灰蒙蒙的天幕低垂,远处山峦倒影般漂浮在空中,大地裂缝间不断溢出黑色雾气,带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脚下土地松软开裂,每一次踏步都会激起尘埃般的幻影,仿佛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出口,却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他在地宫中亲手封印的气息。
九婴?
可他分明记得,古棺已闭,金符缠绕,封印阵图彻底激活。
九婴仅存的意识早已被封锁于幽冥之下,不该再有任何波动。
可此刻,那股气息却如此真实。
“你以为……结束了?”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带着回响与撕裂感。
陈墨猛然回头,却只见空荡荡的天地之间,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缓缓浮现。
它披着残破的黑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眼眶里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火焰,冷冷地注视着他。
“你体内……藏着不属于你的东西。”它的声音像是从千年之前传来,低沉而森冷,“而你……只是个容器。”
陈墨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巫族血脉并非单纯的传承,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寄宿?
就在此刻,那身影突然向后退去,化作一道黑影,消散在虚空之中。
与此同时,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扭曲,仿佛一张张撕裂的画卷,露出其下更深层的记忆碎片。
画面闪回之间,他看见自己站在一座古老的宫殿前,身后是无数跪伏的巫族子民。
他身穿玄色长袍,左眼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手中握着一根青铜权杖。
这不是记忆,而是某种更为深远的……投影。
他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他是谁?
思绪尚未理清,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
他看到自己亲手封印九婴的那一刻,剑锋刺穿虚空,符文烙印魂魄,万重锁链缠绕魂体。
但他也看见了另一幕——那一缕游魂,并未彻底消散。
它藏身于镜中的某个角落,等待千年。
“你以为封印了我?”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无比。
“不……”陈墨胸口猛然一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内部撕扯着他的灵魂。
掌心印记如烙铁般灼烧,裂纹沿着皮肤蔓延,疼痛直入骨髓。
他踉跄后退,耳边充斥着那道低沉的声音:“你以为封印了我?不……我只是换了个容器。”
镜中景象剧烈扭曲,断崖崩塌,天地倒转。
他看见自己站在古老宫殿前的幻影再度浮现,巫族子民跪伏于地,而他——那个身披玄袍、眼嵌血石的身影,正高举青铜权杖,口中吟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九婴并未死。
它藏在了最不该存在的地方——他的血脉之中。
“巫族不是守护者,”那声音继续低语,“而是囚笼。你,就是最后一道枷锁。”
陈墨瞳孔骤缩,一股寒意自脊背窜上天灵盖。
他猛然意识到,窥魂之瞳并非天赋,而是某种更深层觉醒的开端。
他体内的力量,并非单纯的传承,而是被压制的另一部分“自我”。
他与九婴之间,根本就从未真正分离过。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一瞬间,一声尖锐的呼唤刺破虚妄——
“你还记得林寒山的遗言吗?你不是宿命的奴隶!”
是苏挽月。
她的声音仿佛一根细线,穿透重重幻境,将他从深渊边缘拽回现实。
眼前景象如碎裂的玻璃一般炸裂开来,紧接着是一片白光。
猛地睁开双眼,他已回到镜前祭坛,冷风扑面而来,掌心的印记依旧跳动不止,却不再如先前那般狂暴。
苏挽月站在他面前,额角渗汗,手中握着一枚银针,针尖泛着幽蓝光泽。
她喘息着道:“我用了‘逆命蛊术’强行剥离你的神识。再晚一步,你就彻底陷入它的幻象了。”
陈墨缓缓起身,眼神沉重,像是经历了一场跨越千年的梦魇。
他低声喃喃:“九婴没有死……它只是沉睡,在等一个时机。”
苏挽月皱眉:“什么时机?”
陈墨望着掌心那道仍在隐隐作痛的印记,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等我成为它的容器。”
沉默片刻,他忽然转身,目光投向远方的地平线。
“但它错了。”他语气坚定,如寒铁淬火,“我不是宿命的容器,我是它的终结者。”
铜镜在他身后缓缓黯淡,黑光尽失,如同一口枯井,再无波澜。
两人踏出祭坛,荒漠烈阳下,黄沙漫卷,归途漫长。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镜面深处,一道微不可察的幽蓝火焰悄然闪烁,仿佛蛰伏已久的毒蛇,静静等待下一次出击的时机。
当夜幕降临,他们终于回到鬼市残片的边缘地带。
这里曾因空间裂缝而混乱不堪,如今却出奇地安静,连往日游荡的阴雾也尽数散去。
四周死寂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
陈墨站在一处断墙之上3,掌心印记微微发热,似有某种东西正在靠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风中,除了腐朽的气息外,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不属于现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