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意识在血色旋涡中挣扎浮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耳畔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远古巨兽的咆哮,又似无数冤魂的哀嚎,在他脑中不断回荡。
他睁开左眼,视野中映出的是苏挽月眉心那道噬心蛊王烙印——它正在吞噬岩狱体内溢出的金色血液,宛如一条盘踞在她额间的赤蛇,贪婪地汲取着某种不属于人世的力量。
那蛇形图腾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随着每一次吸食,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连空气都被腐蚀。
“她在用自己的魂魄构筑屏障……”陈墨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得几乎无法发声,声音像是从砂纸里挤出来的一样刺耳。
他踉跄起身,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底传来一阵阵锐利的刺痛,仿佛地面早已被血气浸透,化作一片无形的荆棘之地。
身体内的岩狱烙印不断震颤,仿佛有无数虫蚁啃食他的经脉,皮肤表面隐隐鼓起蠕动的痕迹,像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那种灼烧与撕裂交织的痛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至少在看到真相之前不能。
前方,悬浮的龙纹剑碎片静静旋转,散发着古老而压抑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伴随着一种腐朽木头般的陈旧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可当陈墨靠近时,那本该残破的剑身之上,竟缓缓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蚀心者病毒图腾,它们如活物般蠕动、重组,最终化作一段段晦涩难懂的远古巫文。
那些文字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诅咒,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描绘出一个被遗忘的时代:巫族与皇族联手封印了某位地脉暴君,却因契约失控而彼此背叛,最终招致天罚。
岩狱并非单纯的灾难,而是某种更大阴谋的牺牲品。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剑身,一股刺骨寒意便顺着神经直冲脑髓,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烈火焚城、血雨横飞、万灵哀嚎……
“以血契为引,能暂时封印岩狱暴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墨猛然回头,只见林寒山残魂与天枢子融合后的存在从旋涡边缘缓缓浮现。
他的身形模糊不清,身上缠绕着阴阳交织的道袍与巫袍,宛如一尊行走在生死边缘的神只。
衣袂翻飞间,带着阴冷与炙热交替的风,扑面而来。
“小心……巫族契约需要的是……真正的巫王血脉!”林寒山话音未落,身体突然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泛起诡异的黑色斑点。
蚀心者病毒不知何时已蔓延至他的灵魂,正疯狂侵蚀着这位曾经的游方道士。
陈墨心中一紧,正欲上前,却被一道凄厉的怒吼打断。
“住手!”
声音来自苏挽月!
她的身体猛然从昏迷中挣开,双眸燃烧着妖异的红光。
噬心蛊王烙印化作黑雾,将龙纹剑碎片完全包裹,那柄虚幻长剑竟因此焕发出生机般的光芒。
黑雾翻涌之间,隐约传出低语呢喃,像是千万亡魂在耳边哭泣。
“用我的魂魄为引,陈墨的巫瞳为代价——这才是双生契约的完整形态!”她嘶声低吼,脖颈处浮现出与岩狱相同的熔岩图腾,那是一道象征血脉融合的印记,是连接两人的锁链。
“你疯了吗?这样你会死!”陈墨大喝,试图阻止。
但苏挽月只是冷冷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动摇:“我早已死去,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抬手结印,噬心蛊王的力量彻底爆发,黑雾翻涌如潮水,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漆黑。
陈墨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左眼再度睁开时,竟然看到了苏挽月体内的景象——她的五脏六腑已被结晶化侵蚀,唯独心脏依旧跳动,如同一朵在废墟中盛开的花,鲜艳而孤寂。
“这就是你的代价吗?”陈墨低声呢喃,拳头紧握至指节发白。
然而就在力量即将凝聚的一瞬,噬心蛊王突然剧烈扭曲,仿佛遭遇了某种未知的反噬。
苏挽月的半边身体瞬间崩裂,化作青黑色的结晶,如同石雕般僵硬。
“契约……失败了?”陈墨心中升起一丝绝望。
就在此刻,空间深处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钟鸣,仿佛千年封印被撼动。
那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仿佛天地都在共鸣。
一道模糊的身影从契约碑碎片中缓缓浮现。
“皇族龙纹需要巫族的血才能净化!”
那是熟悉的身影,面容苍白如纸,右臂已完全结晶化的男人——燕无疆。
他缓步走出虚空,目光落在陈墨胸口,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结晶右臂刺向陈墨的心脏。
“等等——!”陈墨惊呼,却已来不及躲闪。
那一刹那,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也听见了某种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轰鸣声。
陈墨的心脏骤然紧缩,燕无疆结晶化的右臂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胸膛,冰冷如铁,炽热如火。
他张口欲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击剥夺了声响。
鲜血未流,灵魂却已震颤。
皇族龙纹在他识海中猛然炸裂,化作万千金色符文游走全身,与巫族血脉激烈碰撞。
两股力量在经脉中相互撕扯,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
而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记忆洪流冲破封印,涌入脑海。
那是岩狱的意识。
“你……终于来了。”低沉、古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仿佛跨越千年而来。
陈墨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然置身于赤炎山脉与幽冥海交汇的边缘地带。
天空翻滚着紫黑色雷云,大地开裂如蛛网蔓延。
一条贯穿天地的巨大裂隙横亘于前,宛如神明之怒所留下的伤痕,从中不断涌出岩狱那泛着金光的血液,滴落之处,万物湮灭。
他终于明白了林寒山残魂曾说的那句话:
真正的末日裂隙,需要吞噬的不是巫族血脉,而是岩狱本身。
可如今,岩狱早已不在他们掌控之中。
他的本体已被封印,唯有这道裂隙,仍在吞噬着世间一切生机。
“我们是容器……”陈墨喃喃,眼中浮现出一抹决绝。
身后的苏挽月气息微弱,噬心蛊王几乎枯竭,身体一半已结晶化,如同风中残烛。
她望着陈墨,目光中没有一丝悔意:“我早就说过,我只是在完成使命。”
陈墨缓缓点头,心中已有决断。
他伸手抓住龙纹剑碎片,巫瞳瞬间燃起血色光芒,皇族龙纹也在胸口咆哮回响。
他将自己与苏挽月、燕无疆三人的力量注入剑中——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
“以吾血契,铸此契约碑!”陈墨低声喝道,声音却震荡九天十地。
龙纹剑碎片轰然炸裂,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贯裂隙核心。
那道裂隙剧烈扭曲,发出凄厉的哀鸣,似乎在挣扎,又似在哭泣。
而在这一刻,陈墨与苏挽月的灵魂被强行剥离肉体,他们的魂魄被封入赤炎山脉深处的一块古老石碑中——那是新的契约碑,也是新的囚笼。
从此,两人将成为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永世不得超脱,亦不可回归人间。
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陈墨最后听见的,是林寒山那遥远而模糊的声音:
“命运齿轮已转动……容器已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