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侍立一旁的王玄:“王中丞,你与常胜将军手中那些关于士族在地方上侵占田亩、偷逃赋税、欺压良善的卷宗,可以悉数呈上去了。另外,让苏家的人也配合一下,将这些年各地商路受阻、士族如何刁难的实情,也一并捅出去。”
王玄躬身应道:“臣明白。这些证据足以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士族显出原形。”他心中对太子殿下的手段愈发敬畏,也愈发庆幸自己的选择。
常胜眼中闪过兴奋:“殿下放心,保证让长安城的百姓都看清楚这些门阀的真面目!”
很快,雪片般的奏章呈到了李世民的御案上。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各地士族豪强的不法行径。从冀州崔氏强占民田数百顷,逼得百姓流离失所,到兖州卢氏勾结地方官吏,偷逃赋税数以万贯,再到青州范阳卢氏的旁支,为了垄断盐引,竟敢纵容家奴打死朝廷盐运使……罪行罄竹难书,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关于士族恶行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开始不胫而走。苏家商队这些年受到的打压,被各地士族盘剥的惨状,也被编成了各种评书段子,绘声绘色地在民间流传。
“听说了吗?那清河崔家,看着人五人六的,在老家比土匪还狠!”
“可不是嘛!还有博陵崔家,把手都伸到咱们的盐罐子里了!”
“怪不得太子殿下要推行新政,原来是这些蛀虫把国家都快蛀空了!”
民怨沸腾,群情激愤。原本对士族门阀还抱有几分敬畏的百姓,此刻只剩下鄙夷和愤怒。
御书房内,一叠叠奏疏堆积如山,李世民手边的茶早已凉透。
他重重将一份卷宗掷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国之巨蠹!真是国之巨蠹!”
他胸膛起伏,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发沉。
“传朕旨意!”
“凡奏疏所列,证据确凿者,一律从严处置!”
“罢官、流放、抄没家产!”
“朕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与国争利,与民争食,是个什么下场!”
冰冷的字句从齿缝间迸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圣旨一下,长安城内外的气氛骤然紧张。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几大士族府邸门可罗雀,偶有甲士出入,查封家产。
数十名与崔氏、卢氏等核心士族盘根错节的官员应声落马,家产尽数充公。
一些在地方上作恶多端的豪强,则被直接押解入京,枷锁加身,等待他们的将是秋后问斩。
曾经不可一世的士族,转瞬间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朝堂之上,因此空出了不少显要位置。
那些平日里依附大族、尚算识时务的二三流士族,此刻忙不迭地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进去。
更有机灵者,已悄悄派人往东宫递了话,字里行间满是恭顺,只求能在这场风暴中保全家族。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
崔信听着狱卒们低声议论着外面的变故,每一字都像一柄重锤砸在他心口。
他原以为,凭着士族百年盘踞的底气,皇帝多少会顾忌一二,太子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完了……全完了……”崔信颓然坐倒,身下的稻草散发着霉味,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苦心经营百年的联盟,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不!还没完!”旁边的囚室里,崔仁恭猛地抓住铁栏,嘶声道,他双目赤红,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癫狂,“太子这般不留余地,宗室那些亲王岂会安心?他们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太子一家独大?我们还有机会!”
崔信原本黯淡的瞳孔里,似乎也因这话,重新燃起了一丁点微弱的光。
他低声重复:“对……宗室……汉王李元昌……还有那个赵节……他们,他们才有和太子叫板的本钱……”
几名被分别囚禁的士族头面人物,借着狱卒传递简陋饭食的间隙,开始秘密串联。
他们决定,将最后的赌注押在那些同样对太子怀有不满的宗室身上。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想办法联络上李元昌、赵节等人,许以重诺,只求能扳倒太子,换得一线生机。
东宫之内,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承乾正翻阅着王玄与魏征等人联名举荐的名单。
那些空出来的职位,迅速被一批批或有才干、或有忠心的寒门士子以及在李泰一案中崭露头角的官员填补。
朝中的权力格局,在不知不觉中,已向东宫显着倾斜。
苏家的生意,也因少了士族的明枪暗箭,拓展得异常迅猛。
精盐、霜糖、玉容皂这些新奇货物,源源不断地销往大唐各地,换回的利润充盈着东宫的府库,为新政的推行提供了充足的底气。
长安城,在经历了这场剧变之后,街市依旧。
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悄然变了。
夜色渐深,李承乾摩挲着一枚兽首铜牌,这是从前些日子的刺客身上搜获之物。
士族这棵大树倒下,不过是清扫了庭院。
那些藏得更深的,也该一一现形了。
汉王府。
书房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片被捏得粉碎的茶末。
李元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好个李承乾!好个东宫太子!”他咬牙切齿,“崔信那帮老家伙,平日里一个个自诩神机妙算,结果呢?被一个瘸子耍得团团转!百年的基业,说塌就塌了!”
赵节坐在下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殿下,此一时彼一时。谁又能料到,太子殿下手段如此凌厉,陛下他……似乎也并无不满。”
士族的下场,让他们这些同样盯着那个位置的宗室,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危机。
李元昌停下脚步,声音发冷:“唇亡齿寒!李承乾清了士族这块拦路石,下一步,怕不是就要轮到我们这些碍眼的叔伯兄弟了!”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赵节抬起头。
李元昌发出一声冷哼:“他想让本王束手就擒?做梦!士族是倒了,可烂船也有三斤钉。崔信那些人,现在怕是恨不得生啖了李承乾的肉。这股怨气,若是能为本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