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里,宫人侍者穿梭其间,忙碌布置着会场,仔细摆放金丝楠木座椅,铺满祥云纹锦绣桌布。
末了,暗暗退下。
齐贞身着龙袍,登基临坐,旁的妃嫔按照品阶依次入座,得了齐贞的授意,宴会开始。
觥筹交错,笙歌鼎沸,良辰美景,正宜弄盏传杯。
首先上场的是一碟冷盘,齐贞示意她们尝尝,“此为水晶鱼脍,浇上了丁香油,最是细腻爽口,酸辣鲜香。”
“今日公主诞辰,顺颂时宜,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小禄子捧着礼物下去。
齐漾福身,接过锦盒,“父皇赠以鱼脍,愿年年金玉满堂,吉祥如意。”
(齐漾是冬日出生 慕依拉是景熹七年十九岁离世 齐漾现在是五岁生日)
齐贞满意点点头。
“打开看看。”
齐漾打开后,可爱的白毛小猫,软乎乎趴在里面睡觉,呼噜噜呼噜噜。
面上绽放出笑颜,交由采薇看管,躬身一礼,“谢父皇!”
侍者忙不迭送上许多御膳房精心烹调的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目不暇接。
琥珀蜜炙鸭,熏醉仙鱼,珠圆玉润茄,东坡玉盅肉,桂馥酿鸽,八宝琼浆羹……
最后是一碗解腻的什锦水果汤。
胡杳杳眼睛都要掉进去,心满意足地喝了小半碗。
看到李岁祯与黎嫣都将自己的礼物送到嬷嬷手上,才擦嘴朝晏儿示意。
晏儿便和其他几个婢女一道将礼物送过去。
舞女接连翩翩起舞,琴曲悠扬,珠玉碰撞,添上雅致与欢乐。
岑枝坐在齐贞一侧的太师椅上,向齐漾招招手,让她过来。
齐漾一身金银丝鸾鸟绣纹衣裙,头戴南海珍珠花冠,鲜艳逼人,举止大方。
“哀家也给漾儿准备了生辰礼,瞧瞧喜不喜欢?”
一幅画着草原奔马驰骋的画卷,旁边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狐狸木雕,下面刻着她的字。
鸾,阿鸾。
齐漾强忍着哭意,“漾儿很喜欢。”
玄昭的景,玄昭的草原,母亲的故土,母亲最擅长的木雕。
*
慕依拉草草收起那些东西,一并给了岑枝,让她替自己好好保管,切勿弄丢了。
“嫁人了,就不需要弄这些了!”她笑得十分肆意,嘴角的弧度迟迟不肯下来。
岑枝无奈,懒洋洋摊手,“报酬。”
“阿枝,你学坏了!”朝她嫣然一笑,拿起刻刀,“算了算了,你凑近点,小慕儿教学课堂开课啦。”
她俩雕来雕去,岑枝就是不满意,差点意思,还是差点意思。
慕依拉嗔一眼她刻的丑东西,不忍直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岑枝往怀里一躲,不给她看。
二人胡闹一会儿,慕依拉耐不住性子问,“你刻的是什么呀?”
“狐狸。”干脆利落。
慕依拉几乎是下一秒大跌眼镜,摆摆手,故作无碍,“没事没事,慢慢来,慢慢来。”
她还以为是什么。
岑枝习惯刻意回避,不表达自己真实想法,无非是将她逼急了,她小闹一通。那时,她真觉得小慕儿像一只有灵性的小金狐,明媚张扬。
只要小慕儿一开口,她就想要时时刻刻和她贴一起,这种感觉是对其他人不一样的。
岑枝招呼添个椅子,齐漾黏着她,干脆二人坐一块。
齐贞允了。
岑枝本来就吃不了多少,随便扒拉两下,陪着漾儿在那叙话。
岑枝淡淡瞥到一旁的齐贞,有意无意问,“漾儿今日衣裙可还喜欢?”
“太后眼光一向好。”齐漾觉得应当是太后送的,积极朝她莞尔一笑。
有说有笑帮着岑枝布菜。
齐贞也看过来,只是笑得有些僵硬罢了。齐漾吃穿用度,他总是以岑枝的名义一并送过去。
今日的衣裙,是他盯着尚衣局做的。
喜欢就好。
台下人各上了一盘糕点。
胡杳杳急不可耐盯着那糕点落在自己面前,是梅花冰酪。
透粉色的梅花汤饼,点缀在乳白色的冻状牛乳上,清新雅致,上面还有一棵小小的薄荷草。
岑枝在大家的注视下,吃了一小口,胡杳杳才敢动筷。
齐贞极小声侧身问,“好吃吗?”
漾儿,“回父皇,很好吃。”
台下,胡杳杳幸福地大快朵颐,“李姐姐快尝尝,可好吃了,糯叽叽的。”
李岁祯看她笑得开心,也作势吃了一小口,随后频频点头。
黎嫣朝她使眼色,她摇摇头,让她别胡来。
方才她自己已然看到了崔含微,那一眼,让她浑身一滞。
崔含微那双眼,微微眯着,好像在告诉她,多年以来的委屈,她鼻头酸涩,愧疚倾巢而出。
黎嫣顺着看过去,转身李岁祯早就避嫌地走远了。
胡杳杳忙着玩雪。
就这么一眼,李岁祯不能平静自己。
不多时,她起身,朝齐贞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想先行离席。”
“去吧,记得请太医来看看。”
岑枝有些担心,等李岁祯离开座位,齐漾拉拉她的袖子,她回神抱歉逗她,“好好好,哀家陪着漾儿。”
崔含微与一众官员,设在外厅,与女眷隔开。
他瞧见一抹绯色从殿内出来,借口自己醉了,想出去走走。
蔡丘陵喝得迷迷糊糊,“你别……走丢了哈……小爷等下来找你……”
崔含微头痛周围簇拥的官员,直接装醉,步态歪歪扭扭挤出去。
那人没拉住他,“诶……崔大人!还没喝够呢?这就醉了?”
陈道朴叹气两声,倚着凳子颤颤巍巍站起来,腮帮胀红,“年轻人,醉得快,我们接着喝。”
有人端着酒杯,醉醺醺围上去,准备从他口中撬点油水,言辞含糊,意味不明。
“陈大人,这样的大场合,丞相为何不来?”
陈道朴,“公主诞辰,丞相不愿过病气与天家,其心忠贞不渝。尔等休要胡言乱语,方才礼部承上去的礼单,丞相那处来的足足十来页。”
(老爹膝盖疼)
陈道朴不喜欢有人嚼舌根子,更何况是岑煊那样兴邦立事的文官,当即觉得他话多。
当场有官员接话,“是啊,大人何不去过问陛下?我等听说,是陛下准许丞相告病休养的。”
那人尴尬咳嗽,心虚回到座位上,周围哄堂大笑。
谁不知道,陈道朴一把年纪,是靠岑煊捞才能走到今日,笑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崔含微一路跟着,小心谨慎,拐到廊角处,人不见了,到处也找不到。
就被身后一股拉力,拉到梅园花亭中。
桃夭气得满脸涨红,叉腰看着他,“大人跟着我家娘娘做什么?”
“多有冒犯,下官迷路了。”
他今日没有戴官帽,银簪穿过半扎的披发,刘海刚好因他躬身行礼遮住眼睛。
红衣黑履,身姿如松,面廓非凡。
李岁祯站在一侧,想着让桃夭送他出去,不要再见最好。
可她还是忍不住说,“围着梅园向左拐,绕过假山池畔。”
崔含微对这声音太过熟悉,眼泪啪嗒嗒落下来,用官服慌张擦拭。
李岁祯将手帕递给桃夭,他愣住不敢接。
桃夭不服气伸手,立刻质问,“你这人,跟着就算了,哭什么?”
“寒风迷眼,娘娘见笑了。”他声音带着哽咽,强做镇定。
今日无雪,寒冷的风,化做了温柔的花瓣,行过之处,手有余香。
“天欲雪,崔大人得快些回去。”李岁祯更想哭了,她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迟迟不敢与他对视。
崔含微旋即垂首,只知道她一双月白鞋履有些湿了。
此时,人都在宴会上,她二人站在这,周围还有梅花假山掩护,根本看不出来。
梅花枝桠压着厚厚的积雪,弯了腰身。
等李岁祯想让桃夭扶自己离开时,这丫头早跑到外头把风去了。
沉寂许久。
李岁祯颤抖着手,扶起他来,眼神往别处看。
崔含微看到她,一身绯粉束腰大袖衣裙,肩膀微微耸动,克制隐忍。最后,目光还是只停留在她下巴处。
“娘娘,别来无恙,一切可安好?”
苦涩如弯刀,勾得他呼吸沉重发颤,唇部紧绷成一条线,期盼她的回答。
“嗯。”心尖泛酸,不敢多言,生怕哽咽出卖自己。
“杭杭,不要难过……”
这句话很轻。冷风骤起,花瓣乱飞,他抬袖将一切阻挡在外,护紧怀中的人。
李岁祯借着这一会的空隙,与他对视,她的二郎,一切如常。
崔含微眼中的她,弱小无助,两眼泪汪汪。
李岁祯自认自己能与所有人保持边界,直到遇到自己情窦初开时爱上的崔含微。
现在只想埋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多谢大人。”内心保持距离,不能过分。
崔含微整理好衣物,朝她恭敬行礼,准备抬步迈出花亭。
李岁祯紧张得唤出,“二郎,你如今在何处从事?”
崔含微瞳孔骤明,面色动容,斟字酌句。
“御史台。接下来这两月,下官要帮着藏书阁整理一些典籍卷宗。”
李岁祯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没吭声,暗暗低下眼眸。
蔡丘陵见他回来,上去重重拍了一下肩膀,“诶,崔大人去哪了?”
“醒酒。”淡淡。
蔡丘陵学着他的语气,扭捏说了一句醒酒~
杭杭,两月,我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