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内城稀稀拉拉的灯火次第亮起，比起外围码头的杂乱，这里总算有了一丝秩序下的繁华。
苏梦瑶牵着白离，漫步在相对整洁些的主街上。
说是逛街，其实可供挑选的余地少得可怜。
路边摊贩卖的多是些粗糙的生活必需品，偶尔有一两家挂着旧衣物的铺子，里面的衣服也大多颜色灰暗，带着磨损和补丁，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食物更是匮乏，除了常见的压缩干粮和看不出原材料的肉干，便是些蔫头耷脑的野菜。
然而白离却显得兴致勃勃。
她那双宝石眼眸好奇的掠过每一个摊位，哪怕是最寻常无奇的东西，在她眼中似乎也带着新奇的色彩。
苏梦瑶给她买了一根旧发绳，又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前，用一小块饼干换了一条柔软的卡通手帕。
嗯，还是冰雪女王那种图案的。
白离小心的捏着发绳和手帕，像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苏梦瑶身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主人的温度，一种陌生的，暖洋洋的情绪在心口慢慢充盈。
白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没有鞭笞，没有责骂，没有冰冷的囚笼和永无止境的实验。
有的只是平静的行走，偶尔的驻足，以及主人看似随意，却总能满足她一点点小需求的举动。
这种琐碎日常带来的安稳感，对她而言，是比鲜血更加甘醇的滋味。
幸福...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白离偷偷抬眼，看着苏梦瑶的杜远山侧脸，心中浮现的却是苏梦瑶本来的面目，
一个强大的，坚毅的，温暖的女人。
苏梦瑶敏锐的感知到了白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依赖和满足的情绪波动。
然而，这份悄然滋生的羁绊，并未在苏梦瑶心中激起太多涟漪。
苏梦瑶早已摒弃了那种需要小心翼翼维系，时刻担忧背叛的脆弱情感。
信任与忠诚，于苏梦瑶而言，从来不是建立在虚无缥缈的感情基础上，而是根植于绝对的实力掌控与利益捆绑。
苏梦瑶从不需要下属的喜爱，只需要他们百分之百的服从和有用。
弱者才会整日惶惶于背叛，因为他们除了情感勒索外，别无长物。
而真正的强者，从不畏惧付出信任，因为她们拥有即便遭遇背叛也能轻易碾碎一切的实力。
苏梦瑶可以不把白离，玄琅视作推心置腹的伙伴，但这并不妨碍她要求他们必须将自己奉若神明，矢志不渝。
苏梦瑶要的，是绝对的控制力，是哪怕她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并坚信这是唯一出路的绝对支配。
利用，也可以是最稳固的关系。
只要这利用，伴随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和无法舍弃的恩惠。
苏梦瑶牵着白离，悠闲的走在逐渐冷清下来的街道上，感知早已捕捉到身后那几道若即若离的视线。
有人跟着，不止一拨。
大概是白离的出现太过扎眼，引起了某些人的好奇，或者是黄主管那边走漏了风声，引来了其他也想在寿宴上献宝之人的窥探。
苏梦瑶心中了然，却浑不在意。
她甚至刻意放缓了脚步，让那些目光能更清晰的看到白离对她毫不设防的依赖姿态。
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白离的价值和她与杜远山的紧密联系，需要这些目击者来传播和佐证。
逛了一圈，收获寥寥，但白离的情绪明显雀跃了几分。
苏梦瑶觉得差不多了，便带着她转身返回宿舍。
推开那扇略显破旧的宿舍门，原本有些嘈杂的公共区域瞬间安静了一下。
几个正在用劣质酒精饮料打发时间的工友，以及刚从洗漱间出来的邻居，目光齐刷刷的聚焦过来，准确的说，是聚焦在苏梦瑶身边的白离身上。
当看到白离亦步亦趋的紧挨着杜远山，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依然醒目的红瞳里没有丝毫对周围环境的恐惧，只有对叔叔全然的信任和依恋，
众人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有惊讶，这杜远山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个天仙似的孩子如此依赖？
有羡慕，有这么个漂亮侄女跟在身边，光是看着都养眼。
有不解，这姓杜的脾气又臭又硬，是怎么跟孩子相处的？
当然，也少不了那隐藏在浑浊眼神下的，难以言说的嫉妒和龌龊猜测。
“哟，杜头儿，带侄女逛街回来了？”
一个喝了点酒，脸色通红的汉子大着胆子调侃，
“买了什么好东西给咱小侄女啊？”
他的目光在白离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苏梦瑶立刻眉头一拧，侧身将白离完全挡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之后，隔绝了那令人不快的视线，没好气的回怼，
“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那张臭嘴！”
那汉子被噎了一下，讪讪的缩了缩脖子。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复杂的感慨，
“远山啊，你这侄女...是真黏你啊...也好，这世道，有个亲人相互依靠不容易，你可得好好待她。”
苏梦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但那护犊子的姿态却丝毫未变。
她没再多说什么，拉着白离，穿过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径直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单人宿舍，“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所有的窥探和议论都隔绝在外。
门内，白离自发的走到床边坐下，依旧安静。
门外，隐约还能听到压低的议论声，话题中心无疑是她和那个银发红瞳的侄女。
苏梦瑶卸下脸上属于杜远山的暴躁表情，眼神恢复了一片平静。
她不需要这些人的理解，只需要他们成为背景板，见证杜远山与白离之间牢不可破的叔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