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楼梯的脚步声
第二天傍晚,我盯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眼袋,把制服扣子系得死紧。闺女抱着布娃娃站在门口问:“爸爸晚上还去上班吗?”我嗯了一声,她突然说:“昨天夜里有个穿红裙子的阿姨来找你,说你拿了她的钱。”我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妈了个巴子,这丫头才四岁,总不能跟着见鬼吧?
到大厦时天刚擦黑,王哥正在值班室啃烧饼,见我来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嚯,你小子真有种,昨天见过小张还敢回来?”我把工牌拍在桌上:“废话,不上班喝西北风啊?再说那大姐昨晚没把我咋地,说不定认生。”心里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想起昨晚那男人说的“别拿她的照片”,兜里还装着从大厅捡的那张黑白照,边角都磨破了。
王哥凑过来,烧饼渣子往下掉:“丑话说前头,后楼梯比十四楼还邪乎。三年前有个保洁阿姨进去擦楼梯,结果从三楼摔下来,愣是把脖子扭成了麻花,你猜咋着?监控里她明明是自己往上爬,爬到第四层突然对着空气磕头,跟见了阎王爷似的。”我骂了句去你妈的,抓起对讲机就往外走,后颈子却凉飕飕的——这老小子说话怎么跟刀尖子似的,专挑人疼处戳。
夜里十点,大厦还有俩加班的码字员,在十七楼敲键盘的声音跟催命似的。我正蹲在大厅啃馒头,对讲机突然响了,是十七楼的姑娘:“保安大哥,我们打印机卡纸了,能帮忙看看不?”我心里骂娘,拎着工具箱就往电梯跑,按了十七楼,电梯却“叮”地停在十四楼。显示屏上的数字像被血泡过,红得渗人,门没开,却听见里面传来指甲划金属的声音,“刺啦刺啦”,跟挠在我脊梁骨上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十七楼,俩姑娘脸色比打印纸还白,指着打印机直哆嗦。我刚把卡纸拽出来,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后楼梯门开着条缝,里面飘出股烧胶皮的味儿。突然听见楼梯里传来脚步声,“嗒嗒嗒”,跟昨晚十四楼那女鬼的步子一模一样。我艹,这俩楼梯通着十四楼?正想着,打印机突然“咔”地吐出张纸,上面印着个模糊的人影,红裙子,长头发,跟小张的照片一模一样。
俩姑娘尖叫着跑了,我把打印纸揉成一团塞兜里,走到后楼梯门口。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往下看,三楼的拐角处有个白影子晃了晃,像是件挂在扶手上的衬衫。我壮着胆子往下走,走到二楼时,听见头顶传来小孩的哭声,奶声奶气的,像是在喊“妈妈”。我抬头一看,楼梯平台上蹲着个穿开裆裤的娃娃,背对着我,头发稀稀拉拉的,跟小老头儿似的。
“谁家孩子跑这儿来了?”我伸手想碰他肩膀,他突然转头,脸皱得跟核桃似的,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嘴角裂到耳根:“叔叔,你看见我妈妈了吗?她穿红裙子,手里有钱……”我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往后退,一脚踩空,从二楼滚到一楼。后脑勺磕在台阶上,疼得我眼冒金星,再抬头,楼梯间空无一人,只有墙面上用红漆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孩,手里攥着叠钞票。
回到值班室,王哥正对着保温杯打盹,见我头上缠着纱布,乐了:“咋地,后楼梯的小崽子跟你打招呼了?那是小张的儿子,听说她死的时候刚怀上仨月,孩子没保住,就跟着她一块儿留在楼里了。”我摸出兜里的打印纸,上面的人影已经变成了小张抱着个婴儿,婴儿的脸跟刚才那娃娃一模一样。王哥脸色变了:“你是不是拿了她的东西?去年有个小子偷了十四楼的账本,结果半夜梦见小张坐在他床沿上数钱,数到最后指着他说‘少了一万’,那小子第二天就进了医院,嘴里直吐白纸片子。”
我赶紧把那张黑白照片掏出来,正要扔,王哥拦住我:“别瞎扔!这照片是当年警方拍的现场,小张死的时候就靠墙坐着,怀里抱着账本,烧得只剩半张脸。你留着,万一她再找你,就说帮她查账,女人对钱最在意。”我艹,这都什么歪门邪道?可想想闺女说的红裙子阿姨,又把照片塞回裤兜,跟揣了块火炭似的。
凌晨一点,我实在扛不住,趴在桌上打了个盹。梦里又回到十四楼,小张站在财务室门口冲我笑,这次她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的手正抓着她脸上的伤疤,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变成红花瓣。我听见她说:“帮我找找赵经理,他拿了我的钱,藏在十九楼的水箱里……”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猛地惊醒,看见老钟站在值班室门口,脸色铁青:“去十九楼,水箱漏水。”
十九楼是设备层,平时很少有人去。我拎着手电筒上去,楼道里全是管道,滴答滴答的水声像在数秒。水箱在拐角处,盖着块生锈的铁板,水从缝里渗出来,带着股铁锈味。我刚掀开铁板,就听见水箱里传来敲击声,“咚、咚、咚”,节奏跟心跳似的。手电筒光晃过去,水面上漂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叠钞票,水印子都晕开了,露出“1998”的字样。
突然,水箱里的水开始翻腾,我看见有个人影在里面扑腾,红裙子在水里飘着,头发像水草似的散开。我想跑,脚却跟粘在地上似的,人影猛地站起来,是小张,她脸上的伤疤还在滴血,怀里抱着那个黑窟窿眼睛的娃娃,娃娃的手正指着我:“就是他,拿了我的钱……”
我尖叫着往后退,撞在管道上,手电筒掉在地上。黑暗中,听见水箱盖“咣当”一声合上,接着是脚步声,从水箱里传出来,“嗒嗒嗒”,越来越近。我摸着黑往楼梯跑,突然脚下踩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金属牌,上面刻着“赵建国 1998年财务总监”——这不就是小张说的赵经理吗?
跑到一楼,值班室的灯灭了,只有电梯显示屏亮着,十四楼的数字在闪。我刚要按对讲机,电梯“叮”地开了,王哥站在里面,手里拿着个账本,冲我笑:“小李啊,你是不是去十九楼了?赵经理的事儿,还是少掺和,当年要不是他卷了钱,小张也不至于……”他话没说完,身后的小张突然冒出来,手里攥着把剪刀,直接捅进王哥的后腰。
我目瞪口呆,王哥的血滴在账本上,他转身看着小张,苦笑道:“二十七年了,你还惦记着那笔钱呢?赵建国早死了,钱藏在十四楼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生日……”小张愣了一下,身影开始变淡,王哥也顺着电梯墙滑坐在地,胸口的血把制服都浸透了:“兄弟,记住,后楼梯的孩子要是喊妈妈,你就说‘钱在十四楼’,别管其他的……”
我颤抖着拿起账本,上面第一页写着“1998年4月29日 现金丢失记录 187万”,后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王哥的名字赫然在列。电梯又开始动了,这次显示到了十四楼,门开的瞬间,我看见小张站在走廊里,冲我招了招手,怀里的娃娃没了,手里捧着个保险柜钥匙。
天亮的时候,白班的保安发现我坐在值班室门口,怀里抱着账本,浑身发抖。他们叫来了经理,我把知道的全说了,经理脸色煞白,让人封了十四楼和后楼梯,还把王哥送进了医院——他居然没死,只是失血过多,醒过来后对着墙哭了一整天,谁问都不说话。
那天晚上,我本想辞职,可经理找到我,塞给我个信封:“里面是五千块,你接着干,就当没看见昨晚的事。小张的事儿,我们会处理。”我摸着信封里的钱,想起闺女的学费,还有家里等着交的房贷,咬了咬牙,把辞职信撕了。
夜里值班,我特意绕开后楼梯,可走到电梯口时,看见地上又多了片红花瓣,顺着花瓣走到消防栓旁边,发现墙缝里卡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王哥的字迹:“1998年4月29日,赵建国让我把小张锁在财务室,说只是吓唬她,没想到他找人放了火……孩子没了,小张死的时候还护着账本,账本里夹着她儿子的b超单……”
我把纸条塞进兜里,电梯突然在十四楼停了,这次门没开,但显示屏上的十四楼数字变成了红色,像滴着血。我知道,小张的事儿远没结束,十九楼的水箱,十四楼的保险柜,后楼梯的孩子,还有账本上那些名字,每个都像根钉子,把这栋楼钉在二十七年的旧梦里。
最让我发毛的是,刚才经过后楼梯时,又听见小孩的哭声,这次他喊的是:“爸爸,爸爸,你看见我爸爸了吗?他穿保安制服,戴白手套……”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白手套上还沾着王哥的血,突然反应过来——1998年的保安,不就是穿制服戴白手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