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霁初晴。
王镜醒来时,暖阁内已收拾得整整齐齐。
案几上摆着一盏新煮的醒酒茶,茶汤澄澈,尚有余温。
她揉了揉太阳穴,隐约记得自己昨夜困倦伏案,后来似乎有人将她抱至榻上安寝。
想来是荀彧。
她微微一笑,暗赞他体贴。
窗外传来扫雪的沙沙声,王镜披衣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晨风裹着雪后清冽的气息拂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神思清明许多。
侍女进来伺候梳洗,见她神色如常,便笑道:“昨夜荀大人特意嘱咐,说主公饮了酒,今早需备些温和的膳食。”
王镜点头:“文若一向心细。”
她并未察觉任何异样,只当是寻常的一夜。
随后,王镜便开始如常签到。
【当前时间:东汉建安元年元月初一】
【叮——签到成功,获得“小型牲畜养殖技巧”】
系统提示音刚落,她脑海中便涌入大量知识,如何选种,如何调配饲料,如何防止疫病……
在东汉的时候,人们养家禽家畜的方法简单粗暴。那时候养鸡,大多是中原土鸡,直接放出去让它们自己找吃的。这种散养方式虽然省事,但母鸡下蛋特别少,想吃鸡蛋不是件容易的事。
养猪主要养的是华北黑猪,养猪的办法是圈养和放牧相结合。已普及阉割技术以提高肉质,但猪还是生长缓慢,得养好久才能杀了吃肉。
整体上,东汉养殖业依赖传统经验,缺乏科学育种和疫病防控,饲料以泔水、野菜、秸秆为主,效率低下。
再加上当时都是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规模小,人们观念保守,尚未花心思改进,导致东汉的养殖业一直没什么大发展。
若引入人工孵化、发酵饲料和卫生防疫等技术,就有望显着提升养殖的产量,开春后,王镜打算先在翊京城郊筹建鸡舍、猪场,试验这些养殖新技术……
……
大年初一后的几日,正值春节期间,丞相府门庭若市,拜帖如雪片般不断递入,访客络绎不绝。
正厅内,王镜端坐主位。
陈登迈步入内,青色官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行至厅中,他恭敬地拱手行礼,声音温润如玉:“拜见主公。恭贺主公新春之禧,愿主公福寿安康,国运昌隆。”
“元龙不必多礼,坐吧。”
王镜微微一笑,冲他颔首示意。陈登这才缓步走向右侧席位,落座后,他正欲开口,忽见侧厅珠帘微动,郭嘉踱步而出。
郭嘉今日穿着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银丝绦带。他面色略显苍白,却掩不住眼中的灵动。径直走到王镜身侧坐下后,他似笑非笑地瞥了陈登一眼。
陈登注意到郭嘉的位置,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往日待客的都是荀令君,今日怎么不见他?”
王镜开口道:“文若回颍川探亲去了。”
陈登恍然点头:“原来如此。”他低头抿了口茶,茶汤清亮,映出他平静的眸子。
郭嘉忽然轻笑一声,语带揶揄:“元龙真是新年里的贵客,来得这般早!大年初三本是阖家欢聚的日子,我还道你正于徐州侍奉令尊共享天伦。此番不辞辛劳赶来京城,莫非徐州无事可做?”
陈登面色不变,不疾不徐道:“奉孝兄说笑了。家父虽在徐州,却心系朝廷。此次特命登代他向主公问好,并备了些许年礼。”
王镜笑道:“陈珪有心了。”
正当此时,厅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如金石相击:“哈哈哈,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孙策大步流星地跨入厅内。
孙策一身戎装未卸,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英气逼人。
入内后,他先向王镜行了一礼:“伯符拜见主公!军中休沐,特来拜年!”
王镜眉眼含笑,略一抬手,“伯符来得正巧,快入座吧。”
孙策入了座,捧起案上备好的杏仁酪,喉结滚动喝下大半碗,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来得太早,确实连早饭也没顾上吃。”
王镜笑了笑,没说什么,抬手命厨下将刚蒸好的蟹黄汤包、梅花糕一并端来,又特意加了两笼鲜肉烧麦。
“孙将军恍若还家呢。”郭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孙策闻言,竟露出几分少年般的憨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若真能如此,倒也是美事一桩。”
他转向王镜时,眼中闪着热切的光,“主公,不如我在翊京置办一处宅子,把家人接来安养如何?”
郭嘉轻笑:“孙家经营江东多年,突然迁来北方,恐怕水土不服吧?”
“我们武将世家,哪有不适应的道理!”
孙策朗声笑道,“家父当年征战四方,我们都是随军而行,天南海北都住得惯。只是不知翊京的宅子价格几何?”
陈登适时接话:“翊京宅邸确实昂贵,越是靠近皇城的越是天价。孙将军若要安家,恐怕不易。”
王镜的目光在三人之间缓缓移动,轻咳一声:“好了。不过芝麻粒大小的事,也值得你们争论不休。”
她最终淡淡道:“既如此,赐你们两家各一套京中宅院。”
陈登起身深施一礼,温声道:“谢主公恩典。”
孙策也连忙道谢,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郭嘉歪着头,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声音拖得长长的。
“真可惜啊……”
“嘉孤家寡人一个,住在丞相府里也就够了,不需要另辟府邸。”
此言一出,厅内骤然安静。
郭嘉却依旧笑吟吟的,甚至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仿佛只是说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厅内火药味尚未散尽,忽闻廊下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伴着孩童清脆的笑语。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几位夫人携着幼童款款而来,正厅内隐隐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
打头的正是吕布之妻严晏,身着藕荷色锦袄,臂弯里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女童。那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丝毫不怕生,见了厅内众人便咯咯笑起来。
“骁儿,快给丞相拜年。”
严氏轻声哄着,那名叫吕骁的女童便从母亲怀里挣出,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奶声奶气道:“骁儿给丞相大人拜年,祝丞相福如东海长流水……”
话未说完,小丫头自己先笑弯了腰,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王镜笑逐颜开,柔声道:“免礼,口齿真是伶俐,可见你母亲教导有方。”
严夫人得了夸奖,眉眼间也盈满笑意。
王镜伸手从袖中取出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吕骁。“来,这是给骁儿的压岁钱,拿着买糖吃。”
吕骁眼睛瞬间亮得像缀满星星,直勾勾盯着那荷包,粉嫩嫩的小手却背在身后,歪着脑袋认真道:“娘亲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可话音刚落,小鼻尖就忍不住凑近荷包,偷偷吸了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蜜糖的香气。
严夫人笑着轻拍女儿后背:“这是丞相的心意,快谢谢丞相。”
吕骁这才欢欢喜喜地接过,把荷包紧紧搂在怀里,小身子弯成月牙,脆生生喊道:“谢谢丞相大人!骁儿以后天天给你讲笑话!”
随后进来的是张超之妻谢遥,怀中抱着个裹在杏黄色襁褓中的婴儿。她身旁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捧着锦盒,一个提着食篮。
“阿鸾还小,不能给丞相行礼了。”谢氏温婉一笑,轻轻掀开襁褓一角,露出婴儿粉嫩的小脸,“这孩子贪睡,一路上都没醒过。”
郭嘉脸上锐气早已不见,凑上前去瞧那婴孩:“眉眼像极了张大人呢。”
孙策也忍不住凑过来,他指尖刚要触碰婴儿脸颊,又倏地收回,像是怕惊扰了这小小生命。
“这小娃娃倒像尚香小时候。”
陈登站在一旁,轻声笑道:“新春见婴孩,乃是吉兆。”
严夫人适时道:“兰国夫人可在后堂?我们带了些家乡点心,想请夫人尝尝。”
王镜颔首:“来人,带几位夫人去暖阁。”
她招手唤来侍从,低声嘱咐,“把前日江南进贡的蜜饯也送过去,想必孩子们爱吃。”
待女眷们离去,厅内那股无形的紧绷感已然消散。王镜揉了揉眉心,忽觉疲惫,便道:“诸位自便,我去园中走走,都不必跟着。”
……
后花园积雪初融,青石小径洇着湿意。
王镜独步至梅树下,仰头望着枝头几点红梅,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
却惊觉此处早有他人。
只见一人身披狐裘,身着雪青长衫,静静伫立在梅树之下。那人转过身来,面容清俊,正是张邈。
王镜率先开口:“孟卓也在此处?”
张邈微微拱手,“不过是陪着舍弟和弟妹一同前来的。这会儿他们大概还在杨夫人那儿闲话家常。”
他顿了顿,语气调侃,“要说忙碌,谁能比得过丞相大人?岁旦过后,就属主公您这儿最热闹,门槛都快被踏平了。”王镜摇头笑道:“人太多也不好。这不,我只能躲这儿图个清静。”
“既然如此,倒是巧了。”张邈眼中含笑,“咱们别让人跟着伺候,就在这儿安静待会儿。”
二人说着,一同走进不远处的八角亭中坐下。
闲聊间,王镜打趣道:“说起来,令弟膝下都有妻女承欢,孟卓却还未成家?”
张邈轻笑出声:“一要能与我谈兵法、论时局,二要能煮酒论诗、不拘小节的。三还得忍得了我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姑娘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再者说,看看阿超那小子,成了家连喝酒都得躲躲藏藏,我可不愿被管束得没了自由。有些路,一个人走倒也洒脱。”
话音落下,张邈突然侧头,目光灼灼:“倒是主公,为何至今也独身一人?”
王镜微微一愣。
——独身一人?
她当然不算孤身一人,可有些事,终究不能明说。
“我如今年轻,着什么急?”
她淡淡一笑,将话题轻巧带过,“况且,天下未定,儿女情长反倒误事。”
张邈眸光微闪,喉结上下滚动间溢出轻笑:“主公心怀天下,这番格局,当真令在下汗颜。”
他与王镜相视一笑,不再多言。檐角积雪簌簌坠落,话题渐转山河雪景、天下局势,言语间或引经据典,或针砭时弊,不知不觉,暮色已悄然漫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