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电子钟刚跳成02:47,小夏第三次核对输液袋标签时,后颈突然掠过一阵阴风。她下意识攥紧手里的注射器,治疗室惨白的顶灯在钢化玻璃药柜上折射出无数个自己的倒影。
\"夜班最怕三点到四点,这时候连鬼差都打盹。\"三天前杨姐交班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小夏看着手背上竖起的汗毛,不锈钢操作台突然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那歌声就是这时候渗进来的。
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着老式收音机的调频旋钮,时断时续的女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小夏僵在原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余光瞥见墙角医用垃圾桶的塑料袋无风自动,簌簌抖动着拱起又塌陷。
\"谁?\"她猛地转身,输液管在架子上撞出清脆的声响。歌声戛然而止,但走廊尽头13床的呼叫铃突然疯了似的响起来,红光在磨砂玻璃门上一闪一闪,像极了太平间里新装的应急指示灯。
等小夏冲到13床门口,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刺破死寂。74岁的胃癌晚期患者张伯正蜷缩在床角,布满针眼的手死死揪着被血渍染黄的床单。\"那囡囡还在下面...\"老人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蓝底白花的小棉袄,左脚布鞋缺了颗盘扣...\"
护士站值班表显示,三个月前死在这张床上的白血病患儿妞妞,监控录像里最后画面就是她抱着母亲连夜赶制的蓝花袄子。小夏看着病历本上\"遗体脚部装饰物缺失\"的记录,冷藏柜里的针剂突然集体爆出细密的冰花。
这周第三次死亡发生在黎明前最黑的时刻。23床的肝硬化患者突然瞳孔扩散,明明下午还能自己喝粥的人,此刻监测仪上的波浪线正不可逆转地趋于平直。杨姐摘下听诊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病房西南角的窗户。
\"把帘子拉开。\"老护士长枯瘦的手指搭上铝合金窗框,\"要留条缝,三指宽。\"寒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来时,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长鸣。小夏看着老人嘴角突然松弛的弧度,忽然发现那扇永远锁着的备用逃生窗,不知何时已经锈死了铰链。
死亡像某种传染病在病房流窜。整个四月,7-12号床接连送走六个尿毒症患者,每个都死在周四凌晨。五月的厄运转移到东侧的加护病房,19床三天内换了三个心梗病人,连护工都开始用柚子叶蘸水洒在床头柜上。
最瘆人的是32床的王建军。这个糖尿病足坏疽的病人明明已经没了呼吸,却在转运车上突然抓住担架边缘。等他再睁开眼时,总盯着天花板西南角傻笑,用完全陌生的口音管护士叫\"大妹子\"。第四天夜里他全身脏器毫无预兆地衰竭,尸斑呈现出诡异的同心圆纹路。
小夏在更衣室撞见杨姐烧纸钱时,老护士正把灰烬扫进印着\"04\"的标本袋。\"每个病区都有这样的床位。\"纸灰粘在她发白的鬓角,\"就像阎王爷的挂号处,排到了就得走。\"标本柜最底层,二十七个同样编号的袋子整齐码放着,最旧的那个边角已经泛黄卷曲。
七月十五中元节当晚,小夏亲眼看见太平间的推车在7号电梯口打转。金属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在空走廊里回荡了十三分钟,最后停在她值夜班的护士站前。推车上蒙着白布的人形轮廓下,露出半截蓝底白花的棉布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