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快如闪电,长臂一伸,绣着金线的白色蕾丝手套已被她稳稳拈在戴着雪白手套的指尖,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另一位则已无声无息地挡在了那个低矮的灌木豁口前,脸上带着\"一切有我们\"的体贴微笑。
\" No need to trouble yourself , my
beautiful princess ! here it is .\"(无需您费心,我美丽的公主!手套在此。)捡起手套的女佣恭敬地递还,姿态完美得如同排练过千百次。
方青青接过那尚有女佣指尖余温的手套,指尖冰凉,内心却像被架在火上烤:\"你们是属猫的吗?!动作也太快了!还有那个堵豁口的,是预判了我的预判?\"她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每一步都被无形的丝线牢牢牵引。
第二次尝试,失败。
懊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烦躁开始啃噬她的耐心。优雅的伪装快要挂不住了。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决定放弃所有迂回战术。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宽阔的主道通向远处的温室,另一条狭窄的碎石小径蜿蜒没入一片光秃秃的、枝桠交错的紫藤花架深处,那里光影交错,似乎能提供短暂的视觉屏障。
就是现在!
方青青猛地提起了沉重的裙摆,毫无预兆地拔足飞奔!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在奔跑中如翻滚的波浪,长辫在脑后飞扬。她像一头被围猎许久终于决定孤注一掷的小鹿,朝着那条狭窄的碎石小径全力冲刺!
风声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碎石在脚下飞溅。她脑中只有一头:冲进去!利用花架的复杂结构甩掉她们!
然而,她低估了十二道\"金色监控器\"构成的警戒网是何等严密,更低估了她们脚下那双低跟皮鞋所能爆发出的、无声而高效的追击速度。
她刚冲进紫藤花架下那片相对昏暗的区域,急促的脚步声和裙裾摩擦声已如影随形。紧接着,眼前金色身影连续闪动,如同训练有素的战术合围。
前方小径转弯处,两名女佣骤然现身,正好封住去路;左右两侧,花架的支柱后,也无声地转出人影;身后,稳健而快速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十二个人,如同瞬间启动的精密机器,在狭窄的空间里完成了完美而优雅的封锁。她们甚至没有剧烈的喘息,只是发丝微乱,脸颊因运动而泛起健康的红晕,蔚蓝的眼睛依旧平静温和地注视着她们\"突然活泼起来的公主\",整齐划一地屈膝行礼。
\" my beautiful princess , is everything alright ? we are here .\"(我美丽的公主,您还好吗?我们都在这里。)为首的女管家温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询,仿佛方青青刚才那场夺命狂奔只是一场优雅的晨间疾走。
方青青猛地刹住脚步,双手扶着冰冷的紫藤老藤,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刺痛着喉咙,墨绿裙摆委顿在沾着尘土的碎石上。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十二张年轻姣好的面孔,在花架斑驳的光影里安静地围绕着她,如同十二尊用金子与蓝天铸成的、无情的守护神像。她们完美的仪态,恭敬的眼神,此刻在她眼中构成了一座无法撼动的叹息之墙。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所有的力气,连同那点可怜的侥幸,都从四肢百骸里被抽空了。她慢慢直起身,脸上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颓然。
她放弃了,在这无望的迷宫中,在这十二道温柔而冰冷的金光笼罩下。
\"…… Fine . I ' m …. fine .\"(……我很好。)她的声音干涩,飘散在冬日寂静的花园里,轻得像一声叹息。
女管家脸上绽放出欣慰而理解的微笑:\" we are so glad , my beautiful princess . Shall we continue our walk ? or perhaps you ' d prefer to return for some warmth ?\"(我们非常欣慰,我美丽的公主。我们继续散步?或者您更愿意回去暖和一下?)
方青青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转过身,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华服偶人,重新踏上那条宽阔、冰冷、一眼望得到头的主路。十二道身影无声地调整位置,再次组成那严丝合缝的护卫阵型,簇拥着她缓缓前行。
冬日的花园,那些静默的神只与英雄依旧在冰冷的石座上演绎着永恒的故事,姿态凝固在千年的辉煌里。喷泉池沿上薄冰的边缘,折射着天空微弱的光,锋利如刀。
方青青裹在厚重的绿丝绒中,每一步都踏在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枯草之上。她不再试图去看清那些天使的翅膀或英雄的肌腱,视线低垂,只落在自己裙摆扫过地面时,那沉重而规则的摆动上。
十二个身影如影随形,脚步踏在碎石路上的沙沙声汇成一片温柔而令人窒息的潮汐,将她牢牢围困在中心。
每一次呼吸,吸入的都是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女佣们身上若有若无的、统一的花香皂气息。那一声声甜蜜的\" my beautiful princess \",此刻听来,不过是这座金色囚笼反复确认的锁扣声——清脆、悦耳,却冰冷地宣告着无处可逃的永恒循环。
花园的路径延伸着,似乎永无尽头,如同她在此刻清晰望见、却无力更改的,被冠以\"公主\"之名的漫长时光。
冰雪,像天神漫不经心撒下的盐粒,覆盖了窗外所能见到的一切。远处山峦的线条被这层寒素彻底柔化,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只余一片令人心头发紧的、无边无际的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