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摇曳。
柴皇城躺在床上,身形枯槁,宛如深秋残叶。
他领口大敞,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就像在拉一具破风箱。
柴修蕊跪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阿爹,女儿已经派人请郎中去了,一定会治好的!”
柴皇城艰难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
“蕊儿……郎中只能治病,不能治命……
阿爹这病,来得急……神仙来了只怕也没得救。”
柴修蕊身子剧烈颤抖,哭声愈发悲恸:
“阿爹,你不能死……你走了,女儿该依靠谁?”
柴皇城顿时泪流满面:“蕊儿,阿爹也放心不下你……
可这一次,阎王爷怕是铁了心要收我去……
你阿哥,只怕也见不上了……”
就在这时,武大郎带着鲁智深、史进等人,脚步匆匆地赶了进来。
鲁智深大步流星地冲到床边,蒲扇般的大手搭在柴皇城的额头上:
“柴员外,您这是遭了什么罪?快让洒家看看!”
“恩公……你们来了……”
柴皇城目光呆滞地看着武大郎:
“恩公,老夫怕是熬不过这一劫了……眼看到青州了,却……”
“老员外,先别说话,且让武某给你把脉看看。”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哥哥竟然还会医术!以前怎么不知道!
“恩公,没用的……”
柴皇城无力地抽回手,眼神转向柴修蕊,满是担忧:
“恩公……这孩子自幼没了娘,老夫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阿爹!”
柴修蕊扑进父亲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让孙二娘和汤隆家的也陪着流泪。
“恩公若是不嫌弃……就让蕊儿伺候你……往后也有个依靠……
这是老夫最后的心愿……求恩公成全,别让老夫带着遗憾走。”
柴皇城轻轻推了推柴修蕊:“蕊儿,还不拜见恩公……”
柴修蕊浑身颤抖,抽泣着不肯起身:
“阿爹,你不会死的!你答应过,要看着女儿出嫁的!”
武大郎翻开柴皇城的眼皮,观察了一会。
瞳孔虽有些涣散,但仍有光泽。
此时,武大郎心中有了判断:
又是奔波,又是受伤,又是受惊吓,身体绷不住了!
武大郎声道:“老员外,你振作些!这一关,肯定撑得过去!”
柴修蕊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武大人,我阿爹还有救?”
武大郎微微点头:“老员外三焦郁结,气滞血瘀。
《千金要方》中有个三才引——
天冬三钱,地黄五钱,人参四钱,煎成浓药,让老员外服下即可。”
前世当厅长,他身边多的是神医!
把脉开方,虽不精通,倒也大差不差。
众人领命,迅速分头行动。
三副药服下后,到次日傍晚,柴皇城的气色有些好转,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哥哥,你竟然会治病?”
这时,时迁走了进来,左手扯了扯腰带:
“哥哥,时迁的病,也给治一治吧!”
孙安和史进也跟着起哄:“还有我……”
“好!我给你们开个方子。”
武大郎提起笔,蘸上墨汁,在每人脸上画了一笔:“还不快滚!”
众人喊着叫着,连忙跑开。
这时,柴修蕊低垂着红扑扑的脸蛋,走了过来。
“武大人,你救了我阿爹,小女子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说着,深深地拜了下去。
武大郎赶忙扶起,心中说道:你还能怎么感谢我?只剩以身相许了!
嘴上却说:“柴小姐,举手之劳而已,何须如此!”
因柴皇城身体仍需调养,武大郎决定在镇上多停留几日。
正好,他也要趁此次机会,去拜访花荣,这可是水浒中有着小李广之称的第一神射手!
……
宋江到了清风寨花荣的住处,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中。
早年,宋家对花荣有救命之恩,所以对宋江敬重有加,奉为上宾。
清风寨分为南北两个寨。
文知寨刘高据守北寨,武知寨花荣据守南寨,手下各有两百多兵马。
清风寨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汹涌,花荣与刘高结怨已深。
两寨人马,也互相看不顺眼,摩擦不断。
第二日,花荣因有紧急军务要外出,便派亲兵杨再兴陪同宋江在寨中走动。
杨再兴年方十六,面容清秀,看起来更像一个书生。
宋江在寨中百无聊赖,便和杨再兴来到镇上。
镇上有几家酒店,宋江选了最大的一家。
上了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宋江吩咐酒保打了十斤烈酒,切了三斤熟牛肉,与杨再兴对饮起来。
杨再兴年少贪杯,有人请他喝酒,自然满心欢喜。
两人推杯换盏,不知不觉从辰时喝到了午时,都有些多了。
宋江想起自己半生为吏,如今却沦为朝廷通缉的要犯——
不仅自己一事无成,还连累了家中老父,不由得心中一阵悲戚,泪水夺眶而出。
他惨然一笑,抄起酒壶,一饮而尽。
杨再兴不知道宋江哭什么,嘴巴又笨,只好拎壶相陪。
几壶酒下肚,两人总感觉对方脸上有八只眼睛在眨。
此时,宋江心中的豪情与愤懑如潮水般涌动,不吐不快!
他让酒保送来笔墨,在墙上写了一首《西江月》: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眼底山河寥落,胸中意气难收。
旌旗猎猎蔽青州,紫蟒一挥而就!(后阕是作者原创)
写完,念了几遍,觉得还不过瘾,又笔走龙蛇写了一首七言绝句:
羁旅山河一酒壶,心牵魏阙梦魂孤。
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前两句是作者原创)
落下“济州宋江”的落款,将笔一扔,放声大笑:
“再兴,你能读懂我这首诗吗?”
杨再兴醉眼迷离,指尖无意识划过墙上“黄巢”二字。
“宋大哥,此人是谁?”
宋江东倒西歪:“在……唐朝,有个书生,郁郁不得志。
后来,他……冲天一怒,杀到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我这诗若传到长安,黄巢怕是要气死在九泉之下!哈哈!”
杨再兴附和道:“宋大哥要是打……打长安,我杨再兴当为开……开路先锋!
直杀……杀得那赵官家屁滚尿流!”
两人踉踉跄跄起身下楼。
宋江随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疙瘩,看都没看,一脸豪气地扔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说罢,横披着衣服,腆着肚子,大笑着走出酒店,往清风寨南寨而去。
看着仍在柜台上打圈圈的金锭,掌柜的惊得合不上下巴。
不多时,一个身着武官服饰的人走了进来,右耳上裹着一层带血的布。
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清风山劫道的军使,唤作巫宪。
掌柜的连忙迎上去:“巫老爷,你怎么来了!”
“今日寨中无事,出来走走。”
巫宪目光一扫:“看你满脸的不自在,怎么了?”
“老爷,方才来了个官人,出手阔绰,直接给了一锭金子。
小人看这金子,甚是有些诧异……”
掌柜的说着,将金元宝呈上。
巫宪仔细端详,只见上面印着“大名府官造”的字样。
他不由心中一惊,这种金锭只有达官显贵才有!
莫非,这就是大名府当年被劫走的生辰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