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难得的清闲，医院没有手术，公司也没有会要开。江湛下了班想去海边走走。路过景妍的烤肠店，卷帘门上仍然贴着封条，他好奇就上前看看。正好景妍从楼上下来，原来她是来找楼上邻居询问房东有没有回来。
“阿文先生，你怎么来了？你好几天没回来了，我以为你今晚也不回来吃饭，就没急着回去。”景妍看到江湛一脸惊讶。
“我下了班没有什么事，想到海边走走，路过你的档口顺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顾瀚到外地出差了，江湛知道。
“我来看看房东最近有没有回来。”景妍说。
“有消息吗？”
景妍失望地摇了摇头。女孩的心思是藏不住的，江湛看得出她的沮丧。
“景妍，晚上有事吗？一个人吃饭不香，不如陪我吃个饭？”
景妍看着江湛，眼神单纯、真诚，“回观澜国际吧，我给你做。”
悬着的心放下了，江湛真怕她会拒绝。
“你就不怕总做家务活，把你这双弹钢琴的手搞坏了？”
景妍举起双手，顽皮的把手心手背来回晃了几下，“我尽量保护。”然后冲江湛开心一笑。
“今天解放你的双手，听我这个大哥哥的，出去吃。”
景妍心无城府地笑笑，算是答应了。
“知道你爱吃辣，请你吃川菜怎么样？”
不远处新开了一个川菜馆，江凌和江洌吵了很久要去，江湛让助理办了贵宾卡，还没有去吃过。
上回失声的教训让景妍心有余悸，听说要吃川菜她以为江湛在逗她，脸上一片绯红，“阿文先生，你不许笑话我。”
小姑娘嘟着嘴，无意识地撒娇，江湛喜欢这种感觉。
“你今天下午有没有练歌？”
“没有，一下午都是文化课。”
“上回给你看嗓子的大夫也说了，不是过度用嗓，不吃强刺激性的食物，问题不大。我们吃微辣，怎么样？”
江湛一心想领景妍过过嘴瘾。前几天无意中听到她微信里和一个叫丁姨的聊天，说想吃辣的都想疯了。
“好。” 景妍确实也馋辣了，一口答应。
川菜馆人超多，听前台排号员喊着排到一百多号，景妍倒吸一口凉气。江湛把助理发过来的贵宾卡号亮给大堂经理，马上就被领到了三楼的包间。
景妍好奇，瞪着大眼睛问道：“这么快就轮到我们了？”
江湛笑笑，“有个朋友在这里当个小头头，卖了个面子。”
他把菜牌递给景妍，让她点菜。别人请客，景妍怎么好意思点菜，推说不会点菜，又把菜牌递回给江湛。
江湛知道她是客气，按照景妍的口味点了几道特色菜。
这家店装修很有特色，是以四川的民俗文化为主题，到处是熊猫的动画形象，配以竹林为背景，川味十足。
菜味很好，江湛荤素搭配，点了很多，都是微辣。一开始景妍不好意思吃，可是盘子都被江湛夹满了，她觉得别人请吃饭剩菜很不礼貌，就想着尽量吃完。
辣子鸡又香又酥脆，辣得爽口，再吃上麻辣兔头、夫妻肺片这些菜就有点辣了。也可能有阵子没吃辣耐受性差了，景妍辣得嘶嘶哈哈的，不停地喝水。
那副超想吃辣又怕失声的纠结样子让江湛忍俊不禁，他吩咐服务员多拿几个酸奶来。
江湛特意点了一道凉拌折耳根，一再怂恿景妍尝试一下这道特色菜。景妍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夹了点放进嘴里咀嚼后，她瘪着嘴，拧紧眉头，眼睛不停眨，眼珠滴溜溜乱转，想吐又不好意思吐，不得已很艰难地咽了下去。
“阿文先生，这个菜怎么怪怪的？就……怎么感觉像生锈的铁刀杀过鱼，然后我舔了这把刀的那种味道？”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复杂又可爱，江湛忍不住轻笑出声。
手机响了，他走出包房接电话。景妍用吸管喝着盒装酸奶，可能是盒里所剩不多，她把盖子揭下来，用舌头舔干净上面的残液。里面还有酸奶，她在桌子上找勺子没找到，于是用手指头一点点抠出来送到嘴里，粉红的舌尖一下一下舔着，鼻子上、嘴边和脸蛋上都残留着酸奶渣，像正在忘情喝奶的小奶猫。
江湛透过门上的玻璃一直观察着小女孩，眼里闪着一缕特殊的光芒，唇角是愉悦的笑。
景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挂彩，看他进来还笑着说菜都要凉了。江湛知道，自己出去后小女孩就没有动过筷子，一直在等他。
江湛又打开一个袋装的酸奶，插好吸管递给景妍。
“以后吃辣时喝点酸奶或者牛奶，可以解辣。”
景妍倒也不客气，红着脸笑着说：“那我要多喝一个了，因为确实太辣了。”
她一下一下吸着酸奶，时不时吃口菜，脸上细细的绒毛粘着酸奶滴，无忧无虑，不谙世事，一脸天真。
江湛陡然想起景妍在大街上拿着扩音喇叭试图喊醒要轻生女孩时的大义凛然，被繁重的高利贷压得喘不过气时委屈的眼泪，被路一鸣逼着做香肠时一脸的苦大愁深，这个小女孩究竟有多少副面孔呢？那些不开心的事她是全都忘了吗？
“景妍，脸上……”江湛指指自己的鼻子，提醒她脸上有东西。
景妍霎时满脸通红，急忙打开手机看。“我……我去下洗手间。”
江湛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再次轻笑一声。
一会儿，景妍端了两小盘水果进来，放到她面前一盘。
“服务员说水果是免费的，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随便拿了几样。”
“我晚上从来不吃水果，这盘你帮我吃吧。”
江湛把水果放到景妍面前，他知道小姑娘平时舍不得买水果，想让她多吃一点儿。
景妍面露为难之色。江湛看得出来，这女孩做事很有分寸，她拿的份量是很保守的。只是她吃了菜，又喝了两个酸奶，肚子肯定饱了。
水果不能退回去，景妍拿着小叉子一点点吃。刚才脸上挂彩可能是让她害羞了，吃水果显得格外矜持。
江湛看她小心谨慎，又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吃货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
吃过饭，时间还早，江湛提出到海边散步、消食，两个人从学习到生活聊了很多。
晚风轻拂，皓月当空，夜晚的海边舒服极了。
“景妍，介意聊你的身世吗？”
景妍看向江湛，不设防地摇摇头，“不介意，我是孤儿大家都知道呀。”
“你亲生父母就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吗？”
她摇摇头。
“你想过要找他们吗？”
“没有，我也不想找。既然当时狠心抛下了我，就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景妍面色凝重，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有点冷酷。看得出来她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很在乎这件事，只是不愿意承认。
江湛赶紧转移话题，“我们的景妍小妹妹这么优秀，追求者一定很多吧？”
景妍脸现绯红，“哪有？我还这么小……我今年才十八岁。”她强调道。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呢？”
“父母双全的。”景妍开玩笑似地回答。
江湛哈哈大笑，“我只听说女孩子找男朋友要求长相、个头、工作、学历……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首要条件是父母双全的。”
“那样，我不就可以天天爸爸妈妈叫个够了？”
景妍开怀大笑，像三四岁拿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
江湛收起了笑容，这个小女孩心里得藏着多少心事呀，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委屈，不免对她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景妍看出阿文先生表情的变化，宽慰他：“你们一定觉得我是孤儿缺少亲情，其实不是的。丁姨和司徒牧师夫妇对我很好很好，没有他们，我这种出身怎么可能考上重点大学，还是音乐专业。我已经很幸运了，不，是相当相当幸运了。”
这个女孩子从来不抱怨命运，总是乐观地看事情、看人。外人对她再好，又怎么能和亲生父母比呢？江湛和景妍并排走着，暗自唏嘘。
海边有很多自带卡拉oK设备唱歌的人，围观的人很多，景妍和江湛也跟着看热闹。主持人说：“欢迎大家上来唱歌，不收费，咱们以歌会友。”
很多人都上去一起玩，老人、孩子、年轻人都有。
景妍笑眯眯地对江湛说：“阿武先生，你请我吃晚饭，我给你唱首歌。”
说完就要上去报名。
江湛脸色骤变，一把拉住了她：“你的歌不是在这里唱的。”
景妍一愣，不解地看向江湛。
他赶紧调整语气，“将来等你在大剧院唱歌剧的时候，我再去捧场。”
景妍笑了笑，“要是中国歌剧，大二大三我可能就有机会了。但是外国歌剧……那可能要多等几年。”
“为什么？”
“我水平不够。”景妍低下头，情绪低落下去。
“怎么，学习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小语种好难，尤其是意大利语、法语和德语。”
她想起自己在乐谱上标注的那些只有自己认识的“国际音标”，眉头轻蹙。
“意大利语、德语和法语，我可以教你。但是不能太难，简单一些的，我想我可以胜任。”
“真的？”
景妍眼里散发出喜悦，随之很快又黯淡。
江湛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的表情。这个女孩心地纯良，毫无心计，心思都写在脸上。
景妍当然高兴有人能指点她小语种发音，毕竟生活中这几个小语种都会的人太少见了。可是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来帮这个忙呢？又不能白让人教。自己条件又有限，求人总是很难的一件事。
“这样，你先把疑点和难点发到我微信里，我有空就给你回。晚上我下班早的话，再给你辅导。”
江湛看出她的顾虑，想出一个两全其美又不让景妍为难的办法。
景妍开心地笑了。两个小酒窝散发出她内心的欣喜，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让她两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个笑让江湛有一瞬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