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多谢皇上赏赐。”
萧凌昭拱手谢恩。
目送谢君临去龙案那边后，萧凌昭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博古架。
他眸子幽深。
能摆在皇帝博古架上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
不过是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皇上何至于高兴得拿这么珍贵的宝物让他随便挑？
皇上能赐予他这么珍贵的宝物，一定是因为，对此刻的皇上而言，他给了皇上比这些宝贝更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会让皇上欢喜至此，珍惜至此？
仅仅是他的忠心么？
他又不是第一天忠心了，不至于如此……
萧凌昭缓缓转头。
他看向沈元薇。
或者，皇上这样厚赏他，是因为元薇？是因为元薇能治皇上的病？
不。
先前的一切可以用皇上求元薇治病来解释，可此刻皇上的愉悦皇上的厚赏，无法再用治病来解释了。
因为宋岁欢也是很厉害的神医，皇上怎么没如此赏赐宋岁欢呢？
在皇上眼里，元薇一定有哪里不一样。
萧凌昭忽然想到了早晨沈元薇跟他说的话。
元薇说……
她小时候有一个道士从家门口路过，看到院子里玩耍的她，便指着她说，她是天生福命，是天生孕体，很容易怀上孩子……
元薇还说，她担心皇上身边有高人发现她的天生孕体，然后告诉皇上普天之下只有她能给皇上生下子嗣，到时候皇上会强抢臣妻……
难道……
萧凌昭瞳孔骤缩。
他忽然一把攥紧沈元薇的胳膊，呼吸急促。
“元薇。”
沈元薇正在为皇帝发现她喝了避子汤而担心，忽然被萧凌昭握紧了胳膊，她抬头才发现，萧凌昭的神情有些不对。
她将自己心底的担忧藏下，问萧凌昭，“你怎么了？”
她知道皇帝耳朵敏锐听得见，便拉着萧凌昭走到博古架另一边的屋角，距离皇帝远了些。
她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嗓音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凌昭盯着沈元薇的眼睛。
他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沈元薇见他不说话，便也望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
这样静默了一分钟，萧凌昭才艰难开口。
“元薇，我不喜欢被人欺骗，即便是为了保护我，我也不想被人蒙在鼓里，你知道吗？”
沈元薇蓦地盯紧他。
四目相对，沈元薇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了。
沈元薇呢喃，“倘若告诉了你，会让你陷入两难之境，会让你觉得知道真相还不如被蒙在鼓里，你也要知道吗？”
萧凌昭颔首，“我可以面对艰险，是刀山是火海我可以自己决定去不去闯，但我不能被人欺骗，我不能连自己做主的权力都没有。”
沈元薇盯着他墨色的眼睛，将他的坚定尽收眼底。
沈元薇低声说，“那，我告诉你了哦？我本来是想瞒着你不让你陷入两难的，我怕你今后会无法心无旁骛的效忠你的君主，我怕你今后会无法面对自己，但是你不想被欺骗，那我就不瞒着你了……”
萧凌昭嗯了一声，“好。”
他心想，他是想至死效忠君主，可若君主不值得他效忠了，他还被蒙在鼓里愚蠢的效忠，那不是更可怜吗？
他得确定，这个君主还值不值得他效忠。
沈元薇拉了拉他的袖子，让高大的他弯了腰，然后在他耳边说——
“皇上发现我的特殊了，他知道我能为他生下子嗣，让他后继有人。”
萧凌昭眸子紧缩。
他就知道！
皇上愿意这般赏赐他，必然是已经确定了元薇能给其更重要的东西！
沈元薇说，“当时我是不想承认的，可他说，我最好是说实话，我若不承认，逼急了他就把我困在宫里几个月，我能不能怀上他的孩子，他一试便知。”
萧凌昭手指甲死死掐入掌心。
沈元薇是他的妻子！
皇上这样威胁他的妻子时，有没有考虑过他会怎么想？
沈元薇察觉到了萧凌昭的怒气。
她从不打算做个让君臣反目的祸国妖姬，她也不想故意制造矛盾看两个男人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
她如实告诉萧凌昭——
“皇上虽然逼我了，但也没有太过，他说，他希望我跟你和离，他说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和我，譬如可以抓了你用你的性命来逼我就范，譬如将你支走然后对我用强，可是他不忍心这样对你和我，他说他如今还有时间，他还没有被逼到绝路，他想慢慢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伤害你，不伤害我，又还能让他如愿……”
萧凌昭眼神复杂。
是，皇帝有的是手段。
因为那是坐拥天下的皇帝，是能随时杀他萧家满门的皇帝。
这个皇帝若真想做个无道昏君，现在就可以把他捉拿，污蔑他在太极殿发病了失去理智袭击君王，导致君王受伤，借此将他打入天牢。
然后再对外宣称元薇为了救夫，当场撞墙自尽，神不知鬼不觉把元薇改名换姓藏进后宫里……
皇上若想对付他们，的确有的是手段。
可皇上如今还没有这样做。
皇上还顾念着君臣之情，还在犹豫，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萧凌昭侧眸看着沈元薇，“皇上知道我们暂时不能有孩子，竟高兴成那样，是不是你跟他说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了？”
沈元薇点头。
“皇上让我最好在年底之前跟你和离，我不想，我就说我一两年之内是不可能跟你和离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若是不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便让他的孩子也没法出生。于是他便说，接下来一个月他不会让你跟我同-房，他倒要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身孕……”
萧凌昭转头看着那一张小榻。
难怪皇上忽然决定把他留在太极殿里，不让他私自去见元薇……
原来是因为怕元薇怀孕。
萧凌昭呢喃。
“如此说来，皇上说他身边有刺客是假的，他需要我贴身保护也是假的，他只是想把你留在宫里，是么？”
沈元薇没应声。
这是明摆着的答案，不需要她点头摇头。
萧凌昭眼中光芒明灭。
然后，他定睛看着沈元薇。
他现在要怎么做，得先问问元薇的选择。
如果元薇当真是与他相识好几年并且两情相悦的姑娘，他可以霸道地要求元薇对他从一而终，为他守身如玉。
可是，他也只是昨天刚认识元薇而已。
元薇是来救他命的恩人，不是他相爱好几年的姑娘。
元薇有权力选择要他，还是要这个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想到这儿，萧凌昭抬手缓缓抚摸着沈元薇的脸颊。
他嗓音艰涩，字字凝重。
“元薇，我只问你，你是要我，还是要皇上？”
“你若要我，我现在就带你出宫，皇上震怒我来应对，皇上要杀要罚，我扛着。可你若是要他……”
“那么，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能出现在我面前拯救我，已是对我的恩赐，我不会成为困住你的枷锁，你，现在还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