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赵玉堂一番肺腑之言,赵露白也改了先前的一脸怒色。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先委屈你去讨好那个贱人了。”
她缓和了语气,对着赵玉堂说了两句好话。
赵玉堂这才切入正题:“二姐,这日头是越来越毒了,你看我这身上,苍蝇都要在我头发里做窝了,你能不能跟李大人说说,也让他给我一盆水洗一洗?”
之前住驿站的时候还好,洗洗涮涮都很方便。
这阵子野外赶路,水源就变得难得起来。
无论是官差还是商队,都只能用早先囤在水囊里的水。
就算是赵露白,每天也只有半碗清水喝,没再洗过澡。
赵玉堂提出的要求让她有些为难,可想到她还得指望着赵玉堂帮她脱离囚犯身份,只能先假意答应下来。
“好,等李二再来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只是一盆清水而已,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赵露白心里嘀咕,从未有过地盼着李二赶紧来找她。
然而她等了许久,急了许久,直到官差们吃好饭带着犯人再次上路,她也没等来给她送东西的李二。
犯人们都集中在一起押送,但官差是分散开的,自从遇见商队以后,郑威就时不时会邀请些官差,坐上他们的马车和他们聊天说话。
寸步不离守着囚犯的,就只剩下两个官差,前头一个,后头一个,手中拿着长鞭子,赶羊一样把囚犯们围在中间。
先前因为李二得罪了王大,赶路的两个官差里,就总有一个是他。
但今天这两人没有一个是李二,赵露白以为李二是坐进了马车,便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
可她从白天等到晚上,李二也始终没再出现。
去干活的妾室们倒回来了,一个个都满脸笑容,美滋滋的。
“今天赶路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一条小河,商队们都许久没洗澡,便去了河水边清洗,想不到我们也跟着沾了光,每人一盆温水,痛痛快快洗了一回。”
今天出去干活的妾室有六个,回来的时候,每个都一改先前脏兮兮的模样,浑身清爽。
其他没被叫去的妾室们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捶胸顿足痛恨自己运气不好,为什么偏偏今日没有被选上。
白小娘恰好在今日被选上的人中,她故意去疯疯癫癫的苏茯苓身边转了一圈。
“哎呀,这人是谁呀?身上这味怎么像从咸菜缸里爬出来的一样?”
等苏茯苓抬起脸,她才故作惊讶的捂住嘴:
“原来是大夫人呀,你看我差点都没认出来,您昔日何等尊贵,怎么竟成了这样了?”
她是故意促狭,其他人也给她面子,纷纷笑出了声。
赵露白气得脸色铁青:“不许笑,你们都给我闭嘴!”
白小娘眼神一狠,赵露白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赵玉堂身后。
“玉堂,你看她们一个个,以为扒上个商人就了不得了,这像什么话!”
白小娘之前还有点顾忌她,今天却格外的心情好:
“我们给商人干活,是没什么了不起,当然比不了你二小姐,还没成婚就先当了寡妇!”
赵露白两眉倒竖,根本不懂她的意思:
“什么寡妇?你在胡说什么?”
白小娘开怀一笑,她今天干活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商队在聊李二的死。
赵露白跟李二好上后,记恨白小娘之前让她没面子的事,没少让李二借着官威抽她鞭子。
今天知道李二的死讯,对她来说简直是出了口恶气!
白小娘轻蔑地看着赵露白,就像在看个秋后的蚂蚱。
“二小姐还不知道吗?那些差爷也真是的,你与李二也算是做了半截子夫妻,如今他死了,怎么也不来个人通知你去吊丧?”
“什,什么?”赵露白如遭雷击,定在原地,身子晃了晃。“不,这不可能!”
她转过身就要朝着官差们的方向冲。
“做什么做什么!不老老实实休息,大晚上胡乱跑什么!”
看押犯人的官差也不是个摆设,朝着赵露白就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赵露白痛呼一声,后背寝衣碎裂,瘦弱的肩膀上带着殷红的鞭痕。
可她还是没放弃地想往外面走:“我要见李二,我和他是认识的,我要去找他!”
这官差也知道李二在囚犯里头有个姘头的事,见状就知道那姘头大概是赵露白了。
轻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嫌弃,李二这眼光不行啊,干巴瘦的小姑娘,除了年轻,有什么看头?
“行了!别胡闹了,李二昨天晚上就死了,尸体都埋了,你要是想找他,除非去阎王爷那要人!”
示威地又挥舞了下鞭子,将赵露白赶回了囚犯中间。
妾室们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只有苏茯苓,猛地扑上来,一把将赵露白抱住:
“女儿,受伤了,娘吹吹。”
她对着赵露白后背的伤痕不住出气:“呼…呼…露白不疼。”
赵露白失魂落魄,泪水顺着眼眶一行一行往下落:
“死了?李二死了?他怎么能死呢?”
李二死了,她就没了靠山。
她之前忍着恶心做出的讨好和做低伏小,岂不是白费了?
跟李二和好以后,她仗着有人撑腰,对妾室们的态度又恢复了欺压,谁不听话就叫李二用鞭子抽谁。
现在李二没了……
赵露白忽然身上发抖,脸埋在苏茯苓怀中,不敢想象此时其他妾室看向她的目光。
苏茯苓也许久没洗澡了,之前又生了场大病,喝了不少汤药。
衣服上药味、草垛的臭味、她自己的汗馊味,乱七八糟掺杂在一起。
这些味道一起涌入赵露白的鼻尖。
“呕……”赵露白忽然一把将苏茯苓推开,狼狈地呕了起来。
白小娘噗嗤一笑:“姐妹们,你们看见没?这丫头一口一个她娘好,实际上心底里也嫌弃着那个疯子呢!”
赵玉堂微蹙着眉,李二死了,那就说明二姐现在没什么用处了。
他想摆脱囚犯以后,再靠李二谋求活路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当下,大夫人已疯,二姐无用,妾室们都跟二姐结了仇怨,巴不得她越惨越好。
他……
赵玉堂深吸一口气,别开了目光,不再去看赵露白。
仰着小脸,一脸乖巧地抱着张小娘手臂:
“小娘,你找机会跟商队说说好不好,玉堂虽然小,但也能干活了,就让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这样小娘以后也能轻松些。”
张小娘在赵府是怀过孕的,同样是个男胎,只是生下来就是死婴。
她看见赵玉堂,就像看见了自己当日的那个孩子一样,因此对他格外怜爱。
“这怎么能行,小少爷,妾怎么能让你去给人干活呢?”
可是他再不去干活,身上就要长虱子了!
赵玉堂一脸懂事的模样:
“玉堂虽然年幼,但如今也是家主,小娘们日日辛苦,是我这个家主的过错,我没办法让你们不再受苦,能和你们一同劳碌,心中也能好过一些。”
张小娘感动极了:“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好,等明日小鹤公子再来,我去同他说。”
赵露白干呕了许久,连一个来问她的都没有。
只有脑筋不清醒的苏茯苓守在她身边,疯疯癫癫地笑着说:
“露白,你这是有喜了吧?”
声音刚落,刚刚还窃窃私语,各自说话的妾室们同时沉默了。
目光不约而同,看向赵露白的肚子。
赵露白也整个人浑身一僵,捂着嘴的动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地摇头:
“不,不可能!娘,你不要说胡话……”
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苏茯苓却不管不顾,扯着她手臂露出开心的笑容:
“怀孕了好啊,有了孩子,你丈夫就不会再拿你被流放过的事情说事了!露白,你一定要争点气,争取一胎就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不,这绝对不可能!”赵露白尖叫,歇斯底里的像个疯子:“娘,你不要乱说话,哪有这样咒自己女儿的!未婚先孕是要被扒光了衣服浸猪笼的!”
苏茯苓疯疯癫癫,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浸猪笼?对,是要把赵予书那个小贱人浸猪笼!她的尸体呢,她的尸体在哪,来人,把那个败坏门风的贱货给我扒光了扔进池塘去!”
两人鸡同鸭讲,一边的白小娘却体会出了什么,眼神往赵露白的肚子瞄:
“二小姐,流放也有一个多月了,你的葵水好像一直没来过?”
都流放了,谁还有功夫计较这个!不来才好呢!
可被白小娘这样一说,赵露白也惊悚地想到,按照她之前的小日子,葵水似乎早就该到了,只是一直迟迟未到……
难不成,她真的……赵露白浑身发抖,但还是咬着牙嘴硬:
“你们都不许胡说,我,我的葵水只是日子还没到,等日子到了,它自然就来了!”
白小娘轻哼一声,不戳穿她的色厉内荏。
张小娘好心地劝了一句:“没有当然是最好,但如果有了……二小姐,你毕竟还是没嫁人的,还是早做打算。”
赵露白横了她一眼:“不用你假好心,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们休想给我泼脏水!”
但心中到底是没把握,晚上睡觉就做了场噩梦。
一群人把她扒光了装笼子里,抬手便扔进了池塘中。
笼子飘啊飘,池塘里的鱼都来咬她,湿冷的水蛇从缝隙钻进笼子,张嘴露出尖尖的毒牙。
赵露白尖叫着从梦中醒来,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