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如今楚王谋反之事告一段落,不日陛下便会论功行赏。”
“以你的功劳,怎么也能混个小官当当。”
“弟弟我去求求师父,给你在京都安排一个清闲的武官闲职,咱们一块混混日子,咋样?”
正午,冠军侯府,刚起床的莫安一手抓着羊排,一手揽着莫缺问道。
莫缺夹起鱼眼睛送进嘴里,摇了摇头。
“小安,我不是当官的料,而且这些日子行走江湖,我觉得做个江湖人挺自在的。”
“江湖上虽然也有勾心斗角,可也能找到豪爽大气的朋友,不像官场。”
“就这几天上门送礼的那一帮人,刚开始以为我是仆人,一个个趾高气昂的,后来知道我是你大哥,又争着抢着嘘寒问暖。”
“那副嘴脸,比当初破庙里那条野狗都变得快!”
“我,是真不喜欢!”
莫安吸噜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羊排,舔了舔嘴唇。
“京都城里就是这样,其实我也不喜欢。”
“要是哪天弟弟我混不下去了,就陪你去江湖上玩玩,咱们兄弟齐心,搞个武林盟主玩玩。”
莫安语气轻松,莫缺却皱着眉头转看头看来。
莫安问道。
“哥,你看着我干嘛?”
莫缺抿了抿嘴唇,说道。
“小安,我感觉你现在好累,以前,你吃上半个沾土的烙饼都能乐上半天。”
“现在你当了侯爷却还是动不动就皱眉头。”
“若是累了,这个官,咱们就别当了。”
莫安一愣,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哥,我还有些事想做,离了朝堂就做不了了。”
莫缺疑惑。
“你不是武将吗?”
“如今没了战事,你还想做些什么?”
莫安刚想说些什么,屋顶上就传来牛拦山的声音。
“这小子想缔造一个煌煌盛世,离了朝堂当然不方便。”
莫缺起身朝着牛拦山行礼,牛拦山直接一巴掌将莫缺扇倒在地。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
“在断刀谷演戏的时候,你小子把真心话骂出来了是吧!”
“平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骂起老子来一套一套的!”
“想死是吧!”
莫缺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的说道。
“师父,徒儿那只是演戏啊,说的都是违心之言!”
“您不知道,当时徒儿心里可难受了!”
牛拦山上下打量了莫缺一番,朝莫安问道。
“小子!”
“你给我徒弟吃什么了?”
“这小子现在跟你一个德行,张口就来啊!”
说完,牛拦山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下直接把莫缺抽飞出去,砸在假山上直抽抽。
莫安看的眼皮子直跳,连忙起身给牛拦山搬好凳子。
“牛叔,瞧您说的,我哥一直都是老实孩子,您肯定是误会了。”
莫安宽慰一句,立马扯着嗓子朝内堂喊道。
“老狄,老陈,老许,还活着的,上街给老子买好酒去!”
“买最好最贵的!”
内堂立刻传来狄青山的破锣嗓子。
“得嘞,马上就去!”
牛拦山斜着眼瞄了莫安一眼,笑着说道。
“确实,莫缺那傻小子要是有你一半的机灵劲儿,老子都放心了。”
“哦,对了,再多买点蜜饯瓜果之类的,待会小闻也要来,那丫头喜欢。”
莫安闻言朝着门口望了望,牛拦山不耐烦道。
“别瞅了!那丫头在街上遇上个卖糖人的,非要跟着人家学糖画,一时半会来不了。”
闻言,莫安脑袋里浮现出墨家当代钜子背着一个大木箱子追着小贩闹着要学糖画的场面,忍不住直戳牙花子
“啧,墨家选她当钜子,怕是猪油蒙了心吧。”
牛拦山闻言笑道。
“是啊,你就是被猪油蒙了心那个。”
“如今墨家上下,也就你和闻丫头两个活人了。”
莫安顿时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的八卦气息。
这时,牛栏山却伸手拦住。
“别问我,墨家的事,老子一农家的老家伙掺和不来。”
“想知道,问闻丫头去。”
两人闲聊着,莫缺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站在牛拦山身后,委屈巴巴的。
牛拦山最后那一巴掌用劲极其高明,一掌将莫缺拍飞出去,可劲道却全都散了,就算直接砸在假山上却连皮都没破。
莫安正在心中感慨牛拦山手段,就听到牛拦山开口说道。
“说正事。”
“莫安,老子比你多吃了几年干饭,也见证了雷宵历经三朝是如何凶险。”
“老子在这提醒你一句,你最好还是远遁江湖为好。”
“否则,即使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一位千古圣君,也容不下你!”
莫安苦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之前他入宫觐见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现在的萧静安,心态已经开始转变了。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体会到真正的君轻民贵。
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他粉饰仁德的假象而已。
也是莫安过于自信,以为凭着超脱时代的思想,就能改变一个高高在上的少年君主。
莫安沉默不语,一旁的莫缺却慌了神,连忙追问道。
“师父,怎会如此?”
“当今圣上可是尊小安为兄长啊!”
“而且,要说功高盖主,雷帅不也好好的吗?”
牛拦山丢掉手中的羊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家徒弟。
“你个瘪犊子,还真是傻的可以!”
“雷老头和莫安是一回事吗?”
“雷老头明年就七十了,膝下只有个七岁的小娃娃,征战多年,一身的伤,还能有多少日子可活?”
“那小皇帝就是天天把腰子掏出来在后宫乱甩都比雷老头活的长!”
“你再看看莫安,十七岁,军功封侯!”
“这他娘的能是一回事?”
牛拦山喷完莫缺,又转头看向莫安,眼神意味深长。
沉默片刻,叹息一声,方才说道。
“最要命的,是你小子要得东西和那小皇帝不一样。”
“那小皇帝要的无非是他一家一姓的盛世,最多也不过是一个流芳百世。”
“你呢?”
“从认识你小子开始,你小子做的事有一件是为了他萧家的江山?”
“你要的盛世,是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是那些生来命贱的苦哈哈能抬起头来做人。”
“你有没有想过,皇家也好,世家也罢,甚至就是那乡间稍有家财的地主老儿,都是趴在这群苦哈哈身上吸血敲髓的。”
“你要这群苦哈哈翻身,他们能饶了你?”
“你小子这官要是再当下去,这世间绝无你容身之地。”
莫安笑着给牛拦山夹了一块羊肋排。
“牛叔,我知道。”
“我知道拦在我面前的是什么。”
“可我就是心里不痛快。”
“瓦舍里有颗桃树,那上面挂的最多的愿望是风调雨顺。”
“可那群百姓求风调雨顺是为了来年能交的上租子!”
“京城外,前朝园林里,世家贵人们载歌载舞,觥筹交错,端上桌的,却是百姓儿女的血肉!”
“就说我这个侯爷,一个先锋营三千多弟兄,就他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那狗日的回风谷!”
“老子替他们报仇,还得了个狗屁大不敬的罪名!”
“这桩桩件件就像刀子一样往老子眼睛扎!”
“老子就想问一句。”
“这他妈公平吗?”
牛拦山冷笑一声。
“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莫安随手丢掉已经断成三截的筷子,轻声的问道。
“都是如此,便对吗?”
莫安的声音很轻,却震得牛拦山气息一滞。
这时,庭院假山后走出一个背着木箱的娇小女子,言辞肯定的回答道。
“不对!”
“兼相爱,交相利,方能天下大同!”
牛拦山苦笑摇头,随后朝着莫安说道。
“小子,你猜猜,墨家怎么就剩你们这俩倒霉蛋了?”
莫安看向墨闻闻,从这个少女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星火。
突然,莫安明白了,原来这世上曾有人,和自己做了一样的事。
突然间,莫安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哈哈哈!”
“墨家,莫安!”
“参见钜子!”
墨闻闻一改往日的蹦蹦跳跳,极其庄重的来到莫安身前,双手行了一个古怪的礼节。
“天下皆白,为我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