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下来的时候,山里风渐大,解家山头也彻底安静下来。
屋内,落地灯仍亮着一圈淡黄的光。窗帘没拉,外头黑得像墨,几乎没有一点灯火能穿透那片雾。
百里玉祁靠在窗边,手里还握着手机,语气沉稳:
“……也可能是被派去做别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池本真一半真半假的调侃:“反正这何淮就跟只水獭似的,一钻水下就再也不露头。我们盯不住他。”
百里低声交代,“谨慎为主。”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灰老和钟舜一前一后走进来,后者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捡了一张不太妙的符。”
灰老从袖口摸出一张被油纸包着的黄符,递给百里玉祁。
“压魇符,但不是解家画法。”他低声道,“我怀疑,有外路人在这山里活动。”
百里玉祁接过符纸,捻了片刻,眉头没舒展开:“不清楚是谁的手笔,可能是另一支解家,也可能是……”
他没说完。
就在此时,昭文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枚黝黑发亮的古铜钥匙。
几人目光立刻聚过来。
“她白天丢给我的。”解昭文将钥匙放在桌上,“祠堂的钥匙。”
“她知道你要查?”钟舜坐直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昭文语气平静,“但她没问。也没阻止。只是说了句——‘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你爷爷这姐姐……”灰老啧了一声,“倒也干脆。”
夜已深,祠堂所在的林地被黑雾笼罩,灯光照不到半步远。四人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缓缓前行,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被雾气吞没,连风都悄无声息。
到达山腰时,一扇斑驳木门赫然矗立,门上铜锁泛着幽光。
解昭文走上前,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扭。
“咔哒”一声,锁开了。
门沉沉推开,一股带着岁月与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祠堂内部幽深冷硬,一排排灵位静静陈列,仿佛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来者。
“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钟舜小声嘀咕。
百里玉祁走在最前,手电光扫过祭坛,“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信息。”
四人分头搜索。
灰老在供桌后仔细翻检香炉底座和地砖边角;钟舜上了两级石阶,绕到牌匾背后查有无夹层;解昭文沿着祠堂内墙,一步步扫过灵位,寻找可能的族支线索。
牌位不少,有的刻着百年前的讳名,有的只留下字头。
但整个祠堂空空荡荡,除了香灰、灵牌和几本残缺的家谱外,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昭文眉头皱得更紧,“不该这么干净。”
“有一派人是信‘族外不传’的。”灰老说,“他们可能把真正有用的东西,藏在另外的地方。”
“……好东西当然得下窖。”
昭文忽然自言自语。
“嗯?”百里玉祁侧头。
“今天下午练完功,二姑奶奶说了一句。”她喃喃道,“我当时以为是随口一说,现在想想,她是不是在提醒我……”
她目光扫过主灵位后方的整面青砖墙,忽然快步走过去,沿着砖缝一点一点摸索。墙面布满细密纹路,常人只当是老年水渍,但她用指节轻敲,很快在右下角敲出一声空响。
“这里。”
她低声说,跪下身检查,果然发现一块砖边略有翘起。
“要我来敲开?”钟舜兴奋地撸袖。
“不用砸。”
她闭了闭眼,将指尖按在砖面右下的一块不起眼纹理上,试探性地顺着花纹轻推。
“咔哒。”
墙面缓缓凹陷,随即,一扇暗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冰冷的潮气扑面而出,四人下意识举起手电,照进那狭窄而幽深的暗室。
石壁、木架、老灯,几排密密麻麻的竹简与文件整齐码放,边角还罩着一层厚厚的防潮布。空气中有微弱的焚香味残留,显然并非多年未动。
“……是档案室。”百里玉祁低声说。
解昭文缓步走进去,目光落在墙边最上面的一排木签上。
她伸手拿下一卷——
【解平观】
石墙上的湿意渐重,手电光打在那些泛黄纸页上,投出一片片朦胧不清的光影。
解昭文翻开第二卷写着“解平观”名字的档案。像是他年轻时期的“成长档案”。
开篇便是一句:
“平观,自幼聪慧,五岁识符,八岁破魇,十二岁可独书小阵,然同年父母双亡,变故之后下落不明。十五岁归族,天赋大增,短时内承掌三炉,二年内列中坛。族内上下皆惊。”
解昭文慢慢读完,眉心皱起:“十二岁父母双亡,之后他失踪了三年。”
继续翻页。
档案后半部分内容极为干净,基本都是赞誉性的用词:
“资质惊人”、“得众长辈认可”、“宗坛年轻一辈之冠”。
完全没有提到他是否参与过什么实验、是否涉魇。
百里玉祁蹲在一旁,伸出手机给档案全部拍了个遍。
就在几人搜索其他卷轴时,钟舜突然喊了一声:“喂,你们来看这个。”
他展开一卷老族谱复印件,指着下方一段被黑墨划去的空栏:
“乙未年,旁支‘解氏·叙南’一脉,因私传邪术、违礼祭道,族议除名,族谱抹名,不得再入祖籍。其后代,行迹不明,去向未录。”
“这就是之前那支被除名的旁系。”灰老走近。
“跟解平观父母出事的年份几乎重合。”昭文低声说。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他后面神秘失踪有没有可能被这个叙南捡去了?”钟舜问。
“不是没可能。”百里玉祁点头,“毕竟时间上太巧合了,那可能解平观背后还有人,是叙南一族的。”
解昭文翻到另一页残档,忽然停住了。
这一页不是谁的个人卷,而是一页事件记录,落款是族内长老会议摘要。
内容不多,却字字逼人:
“戊辰年冬,族内接连出现无名死状,三月间七人横死,皆为中坛弟子及内院祭事人员。查无外敌,推测魇乱。为稳族心,当夜封锁,一律火化,未曾公示。”
“戊辰年……”昭文迅速心算,“三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