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沉默而凝重,像有人悄无声息地拉紧了空气的绳索。
相马敬三站在玄关,手里便利店的袋子还没放下,里面的盒饭随着他僵直的动作微微晃动。
他看着眼前这四个不速之客,每个人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你……你们是谁?”他勉强开口,语调虚浮,像被抽干了底气。
“别紧张。”百里玉祁翘着腿,语气轻描淡写地好像他们不是非法闯入,“就是来问点问题。”
相马像没听懂,他干笑一声,抬手去摸衣袋,“我能不能先——”
“拿出手,别乱动。”池本冷声打断,眼神落在他那只悄悄移动的手上。
相马顿了顿,硬生生把手收回来,站在原地不动,像个被围捕的犯人。
“坐吧,”解昭文轻声说,“累了一天,别站着了。”
相马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挪动脚步走进屋,动作迟缓。
他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慢吞吞地拉开椅子,坐下,椅脚在地板上划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响。
“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池本开门见山,“你知道宫岛俊也在哪儿吗?”
相马皱眉:“宫岛?我、我好久没联系他了……怎么了?”
“你一直在帮他。”解昭文忽然开口,语调却很温和,“也许你不是真的想卷进去,但你已经被他拉进来了,不是吗?”
相马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们看过你的调令记录。”她语气仍然轻柔,但字字清晰,“你是个工程师?你跟宫岛俊也一起合作了镜子的系统?”
“……那是误传。”他嘴硬。
“可你不是个鲁莽的人。”她缓缓靠近,“你知道被发现的话是什么结局。”
相马猛然抬头。
她直视他,尝试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让对方以为他们全部清楚:“你很小心,但你现在更害怕。”
他的眼神在四人之间跳跃,额角已经沁出冷汗,手在大腿上悄悄攥紧。
他在做一场艰难的心理权衡,脸色几度变幻,最终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了椅背上。
“你们说得没错。”他声音低哑,“我帮了……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死了。”这句话忽然从他口中冒出,语气却像是从嗓子深处挤出来的。
众人皆是一愣。
“宫岛俊也,死了。”相马敬三闭了闭眼,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又像是自断后路,“在你们落地日本的那天晚上,他就……没再回来。”
“尸体呢?”池本追问。
“没有尸体。”相马惨笑,“他打电话告诉我上头的人约他见面。”
他猛地停住,喉咙咕哝了两下,像是不敢继续。
“他死得不明不白,电话里语气还很轻快,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最近也一直在找他,我真的很害怕。”
房间里短暂沉默。
“你没报警。”百里玉祁指出。
“我报警了——但我报的是另一个假名字,说是设备烧毁失控。”相马喃喃,“那之后,我每天都活得像老鼠。你们知道吗?有一天我在便利店外听到脚步声,我直接把半瓶饮料扔进了油炸区,只为找个理由逃出去。”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慢慢泛红。
“你知道上面的人是谁吗?”解昭文轻声。
相马摇头,眼神越发黯淡:“他是棋子。我们两个都是。”
“是谁?”
他没有回答,眼神突然紧缩。
那一刻,屋内灯光似乎悄然一暗,仿佛夜色更浓了几分。
解昭文警觉地抬起头,目光落在相马身后的墙角。
黑影,开始蠕动。
相马敬三的瞳孔猛地放大。
墙角的黑影陡然鼓胀,像被灌入了什么活物一样,一团团漆黑的物质如同沼泥般蠕动翻卷,瞬间化作数条漆黑的藤索,猛地朝他脖子缠去。
“魇!”池本真一暴喝一声,拔出匕首便冲了上去。
下一秒,相马像被勒住了嗓子的羊,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眼睛因窒息与惊恐暴突。
他挣扎着后仰,椅子“砰”地一声倒地,便利店袋子翻落在地,盒饭滑出来摔得稀碎。
魇像是某种无形的意志操控下的猎犬,专注而冷酷,一边勒紧他的喉咙,一边一缕缕黑丝钻入他嘴里,仿佛想将他从内部掏空。
“别让他死了!”百里玉祁低喝一声,飞快结印,掌心光芒一闪,一道锁形符文射出,在空中炸开,强行切断了魇的一缕延伸。
解昭文立即反应过来,手一翻,从怀里抽出一枚折叠成六角的护符猛地展开,拍在地板上。咒纹光芒如水波荡开,压制住魇的扩散范围。
魇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挣扎着收缩、分裂,像是想遁逃。
“别来捣乱!”池本猛地贴身,短刃划过,带起一串飞溅的黑雾。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刀都精准切割魇的纠缠节点。
终于,黑雾如残雪般消散,空气里残留着一股子铁锈味和某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相马敬三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口鼻溢出黑色的涎液。
他的嘴终于松开,一连咳出好几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你没事了。”解昭文蹲下身,用指节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唤回他游离的神识。
“说出来。”她低声道,“我们才能救更多的人。”
相马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终于崩溃,抓着解昭文的手腕,哆哆嗦嗦地吐出一个名字:
“……是......是幽玄光义长老。”
“他……”相马的声音破碎,“他才是幕后真正指使我们的人……我和宫岛只是听命行事,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他、他藏得太深了……”
“光义长老……”何淮皱眉,“不是已经退休?”
“不!”相马睁大眼,“他是‘退而不休’。他一直在用‘智囊’的身份介入家族事务,在外面还有很多手。他早年曾是继承候选人,但被现家主打败,心里一直记恨。他不甘心。他……他想把整个家族都拖下去。”
他开始发抖,仿佛重新想起什么不敢再说的画面。
“这一次……这一次的继承选举刚有风声,他就动手了。他不想赢,他只想所有人都不得好过。只要血流成河,只要家主后悔——他就赢了……”
房间一时安静得只剩呼吸声。
解昭文缓缓站起,手中的双刃闪烁出光芒。
“好,我们知道了。”
她目光如刀锋,望向尚未完全散尽的黑雾残痕,语气冷了下来:
“接下来,就该我们拜访这位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