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静默许久,空气莫名有一些凝重。
和珅膝行一步,颤颤巍巍问道:“皇上,微臣请旨,李姑娘的丧事……”
皇帝久未出声,整个人只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软软地跌坐在龙椅上。
片刻后,皇帝嗓音微颤,声音略带几分抽搐,缓缓开口道:“如此美妙佳人,无法入宫,朕……朕心甚痛。
她……既然不想入宫做朕嫔妃,那便……寻了风水宝地,好生安葬便是。
另外,再给他的阿玛一个县令小官当当,另赠五千两白银,以示宽慰。朕乏了,和珅你退下吧。”
“嗻。”
和珅退下后,皇帝独自一人坐在养心殿内,沉默了许久,许久……
曾经,与李凝儿那些美好的回忆,悉数涌上他的心头,那些曾经的欢颜笑语,枕畔私语,明明恍若昨日啊……
可如今,回忆起来,却都泛着钝钝的痛,层层叠叠地压在他的心头。
“凝儿,从今以往,有我在,你放心便是。”
“你自然是朕一见倾心的女子,再无旁人。”
“凝儿,其实我从未这么开心过,我从前在家里被拘束惯了,何曾知道外边的天地如此自在。
且,最重要的是,凝儿,在这天地间,有你陪着我,就只有咱们俩,清清静静的真好。”
“凝儿也只愿和洪厉哥哥长长久久的,看云起云落,四时花开。”
“好,凝儿,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皇帝这般追忆着,恍惚间,脑海里好似又出现了自己曾经对另一个女子的深情。
“青樱妹妹,有我在,你放心。”
“臣妾只愿和皇上此生长久,不相欺不相负。”
“如懿,朕身边有你,每日都是惊喜。”
是如懿。
皇帝也不曾想到,在自己如此追忆李凝儿的极度悲痛中,他竟会想起了如懿。
是啊,他和如懿何曾不是如此,相知相许呢?
忆及种种往昔,皇帝当晚便又去了一趟承乾宫。
他亦是明白,此时此刻,只有在承乾宫的如懿,才可以让他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心和慰藉。
只有如懿,懂得他所有的心事。
皇帝迈步踏入承乾宫时,如懿正倚在床榻前,捧着一卷书静静看着。
皇帝放眼望去,便见如懿如此侧身而卧,熟悉的身影映入皇帝眼帘,在他心底漾起层层暖意。
这一瞬,他又莫名有些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想尽办法,费尽心机,让如懿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要不然,只怕,如懿也会和李凝儿一样,成为自己今生的遗憾,便是真的没有一个如此理解自己的可心人了。
思及此,皇帝心下一动,便缓步绕到了如懿身后,贴着如懿坐下,温言出声:“如懿,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呢,在看什么呢?”
“皇上?”如懿连忙起身,便欲习惯性行礼,却又被皇帝一把按住。
“快免礼。”
说罢,皇帝拿过如懿手中书卷,低头看一眼后,不觉噙了几分笑意道:“又在看《墙头马上》啊,如懿。
可能,唯有你,还记得咱们的初遇。你与朕的这份情意,再无旁人能及。”
皇帝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如懿温顺地靠在皇帝的胸口,双手环在他的腰间,温软的声音低低在皇帝耳边响起。
“臣妾自然记得,那日初见,臣妾与皇上在漱芳斋,便是看了一出墙头马上。”
如懿的话音刚落,皇帝便微一抬手,紧紧握住如懿的掌心。
彼此手心的温度,让皇帝心中不安的失去渐渐平息。
皇帝的指尖带着几分柔和的力道,缓缓抚过如懿的手背,温声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朕记得,今生必不相忘。”
说罢,皇帝鼻尖泛凝一阵酸涩。
原来,到头来,在这无人之巅,愿意真心真意,毫无算计陪伴在他身边,与他相知相惜的人,竟也只有如懿一个。
宫中那么多人。
皇后,贵妃,还有那些各宫嫔妃,无一不是因为他皇帝的身份,或是家族的利益,而留在他的身边。
唯有如懿,是他少年相伴,失意之时伴在他身边的人,也是他自己想要的人,亦是最能理解,宽慰他的人。
或许,也正因自己身边理解她的人,唯有一个如懿。
所以,在宫外出巡的日子,他遇见了能再度心动的凝儿后,就总以为自己身边,可以再多一个理解,懂得自己的女子。
然而,到头来,却也不过如此,终究不过如此……
一想到李凝儿,皇帝便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帝将下颌轻轻靠在如懿的肩上,声音低沉,悲怆:“如懿,朕……真的很难受。
朕不曾想,凝儿她……性子竟然比你还烈,为了不入宫做朕嫔妃,竟然撞墙寻死。
如懿,朕记得你当初也因为朕一国之君的身份,而不愿意留在朕的身边。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做朕的女人,不比做一个平民老百姓的女人好呢?
如懿……朕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朕在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真正愿意伴朕左右的,给予朕一份真心的人,会这么少?
即便是遇见了如同凝儿一般,让朕惊艳,对朕吐露真心的女子,到最后,也要弃朕而去!竟是不过如此…
如懿啊,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上天惩罚朕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皇位,却要失去身边人的真心?”
如懿自然知道,自己如今只要做好一个解语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