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
红绡指尖一颤,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眼前这个腼腆笑着的少年,当年在北境觉醒神力时,可是直接带着北境人逼退了黑潮。
那惊天动地的威势,连那位白泽都为之变色——事后却因神力耗尽,昏迷着被抬到紫金关,是她亲手用\"弄丸\"之术才救回来的。
那样的神力,居然只是一级?
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
红绡转念一想,反倒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应该不会给你安排太强的对手。\"
李当归笑着拍了拍腰间长剑:\"演武而已,点到即止。\"
红绡忽然正色:\"还有一事。\"她目光扫过众人,\"可知这神力榜的榜首是谁?\"
屋内几人都露出疑惑神色。
\"正是宁姑娘。\"红绡轻声道。
这个消息既在情理之外,也在预料之中。
\"这倒不意外。\"李当归嘴角含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我至今都未曾见识过宁将军全力出手的模样。\"
红绡轻轻摇头:\"蹊跷之处在于——\"她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照理说军中将领不该入这江湖榜单。\"
\"但宁姑娘很长时间不在军中,反而常出没于江湖,\"红绡继续道,\"风雨楼便将她视作了江湖人。\"
她突然抬眸,\"而且这份榜单...\"
\"随时会变。\"红绡的声音沉了下来,\"今日演武过后,雀翎姑娘和那位戴面具的,必定位列前茅。\"
红绡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开口道:\"这也意味着——,参赛者中还藏着未展露实力之人,而宁姑娘却已成了众矢之的。\"
李当归眉头微蹙。
确实,演武才进行一日,仅凭些零碎表现,谁能断定没有更强者隐匿其中?
他脑海中闪过今日观众席上那些模糊的面孔——或许就藏着几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还有那道一闪而过的凛冽剑意...
但转念一想,宁芙那一剑破万法的霸气姿态又浮现在眼前。
李当归嘴角不自觉扬起:\"将军的剑道...\"他手指在剑鞘上轻点两下,\"说是当世无双也不为过。\"
\"至于那'梦剑'——\"他摇摇头,发梢扫过眉骨,\"神力等级高,未必剑术就精。\"
他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笃定。
红绡看着李当归眼中闪烁的光彩,忽然轻笑出声:\"你倒是对她信心十足。\"
\"自然。\"李当归挺直腰背,剑鞘叮咚作响,\"任他什么魑魅魍魉,在寒螭剑前都不足为惧。\"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红绡眉目柔和了几分:\"既然你这般说...我倒也不必杞人忧天了。\"
静姝突然\"噗嗤\"笑出声。
红绡抬眼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该说的都说了。\"
她拢了拢衣袖,\"天色已晚,诸位若是不嫌简陋,可在玲珑坊歇下。\"
静姝眼睛一亮,正要开口,李当归却已站起身来:\"来时未与大姐二姐说明,\"他拱手致歉,婉拒道,\"况且这么多人,实在叨扰。\"
红绡微微颔首:\"也好。\"她指尖拂过案几,\"替我向灵芝带个好。\"
\"峨眉姐姐呢?\"静姝突然扯了扯雀翎的袖子,眨着眼睛问道。
红绡看向安静坐在角落的峨眉:\"按先前说好的,峨眉姑娘就留在这儿。\"她顿了顿,\"坊里很久都没有人陪我住过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峨眉身上。
她缓缓抬头,漆黑的瞳孔映着跳动的烛火:\"这里...很好。\"
窗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了檐下一只夜雀。
李当归转身时,余光瞥见墙上汀兰的画像——画中人的红衣在烛光下愈发鲜艳,仿佛在目送他们离去。
脚步声渐远,玲珑坊重归寂静。
红绡望着合上的大门,转身时目光落在峨眉身上——她松散的发髻垂落几缕青丝,衬得脖颈愈发纤细,宽大的白衣更显得身形单薄。
红绡心头蓦地一紧。
这瘦削的轮廓,多像当年蜷缩在草席上的自己。
她突然快步走向里屋,木柜开合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瞧我疏忽了。\"红绡捧着描金食盒回来,里面堆着各色糕点,\"只顾着给你梳洗,倒忘了给你做晚饭。\"
她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冰皮月饼、桂花糕、芝麻酥...
甚至还有几块本该中秋才有的五仁月饼。
峨眉漆黑的眸子微微睁大。
她伸手拿起一块月饼,小口咬下,碎屑沾在唇角也浑然不觉。
吃着吃着,她突然拿起另一块,递向红绡。
红绡怔住了。
月光透过窗棂,在月饼金黄的饼皮上投下细碎光斑。
多年前那个中秋夜,汀兰也是这样,将从宴席带回的月饼塞进她手里。
那时的油纸包上,还沾着城主府灯笼的红纱。
\"谢谢。\"红绡接过月饼,指尖碰到峨眉冰凉的皮肤。
两人就着月光默默吃着,檐下风铃偶尔轻响,像是远方的故人在轻声叹息。
风雨楼。
三楼。
秘阁内。
一盏青纱灯在案几上静静燃烧,将素衣女子手中的银针映得发亮。
她指尖翻飞,绣绷上的牡丹渐次绽放,每一针都精准得如同丈量过。
\"嗒、嗒——\"
极轻的脚步声自楼梯传来。
素衣女子头也不抬,唇角却微微扬起:\"紫嫣来了。\"
紫衣女子步履轻盈地来到她面前,衣袂间带着淡淡的夜合花香。
她并未立即入座,而是俯身看向那幅绣品:\"姐姐的针法愈发精妙了。\"
声音如珠落玉盘。
\"坐吧。\"素衣女子终于搁下针线,抬眸时眼角浮现几道细纹,却更添风韵。
烛光下,她裸露的手腕如凝霜雪,丝毫看不出岁月痕迹。
紫嫣撩起裙摆落座,与素衣女子相对。
两人一素一紫,恍若并蒂双莲——素衣者如历经风霜的白梅,紫衣者似初绽的芍药。
若有外人得见,怕是难辨谁更令人心折。
烛光摇曳间,紫嫣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时瓷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日倒遇见几位有意思的人物。\"她指尖绕着杯沿轻划,\"有个叫溪月的姑娘,很合咱们风雨楼的脾性。\"
素衣女子眉梢微挑:\"哦?\"
\"她的能力是'随影'。\"紫嫣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最擅模仿他人招式,今日演武场上,连对手的招式都学了个十成十。\"
素衣女子手中针线略顿,微微颔首。
银针在烛火下闪过一道寒光。
\"不过...\"紫嫣忽然倾身,\"她败在了一位叫雀翎的北境女子手中。\"她唇角勾起,\"如今那雀翎,正住在百草堂。\"
听到“百草堂”三个字,素衣女子手中的绣绷突然一斜,针尖在指腹上留下一粒血珠。
她恍若未觉,只是定定望着紫嫣。
紫嫣眸光微动,继续道:\"如今的百草堂可热闹得很。\"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其中有个叫静姝的姑娘...\"水迹在木纹上晕开,\"风雨楼竟查不到她半点来历。\"
\"她...不是只有三个孩子么?\"素衣女子的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紫嫣微微颔首:\"确实只有李家三姐弟。\"她停顿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茶盏,\"其余人...说是暂住也不为过。\"茶汤映出她微蹙的眉尖,\"至于具体关系,实在难以界定。连宁芙都长住其中,直到近日才搬离。\"
素衣女子手中的银针突然刺入绣绷:\"宁芙?...她...与那位宁无咎应该并无瓜葛,宁芙怎会...\"
\"宁芙应该是为了好友青鸢才留在那里。\"紫嫣端起茶盏,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只是...\"她轻笑一声,\"以宁芙孤冷的性子,竟会只为好友就屈居药铺,实在蹊跷。\"
素衣女子突然抬眸:\"那她的好友又为何在百草堂?\"
\"原本是为护佑李家姐妹。\"紫嫣放下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南北和解后...\"她指尖在案几上画了个圈,\"却仍留在那儿不走。\"
素衣女子指尖的银针在烛火下微微发亮:\"宁芙住在百草堂,就不怕她那古板老爹掀了药铺屋顶?\"
紫嫣掩唇轻笑:\"宁大人如今整日在城东打理茶馆酒楼,哪会知晓女儿行踪。\"
\"百草堂...\"素衣女子忽然扯断绣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总有人为其驻足...\"
\"不过是个寻常药铺罢了。\"紫嫣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忽又顿住,\"自那位...\"她抬眼看向素衣女子,欲言又止。
\"无妨。\"素衣女子重新穿针引线,针尖刺破锦缎的声音格外清晰,\"旧事而已。\"
紫嫣松了口气:\"那位红衣女子北上后,百草堂就只剩三个孩子。\"茶水在她手中微微晃动,\"直到最小的从军...\"
紫嫣的面容在明暗交错间忽隐忽现:\"之后便总有些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地留在那里不走了。\"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映着她略带惋惜的神色:\"说起来,百草堂如今倒是卧虎藏龙。\"
素衣女子手中的银针微微一顿。
\"青鸢那姑娘,本是暗杀的好苗子。\"紫嫣摇头轻叹,\"如今却整日跟着李家姐妹碾药煮饭...\"她指尖在颈间比划了一下,\"不知那身功夫还利不利索。\"
\"还有位北境雨女,叫阿朵。\"紫嫣忽然笑出声,\"曾是俱卢族七十二雨女之一,现在...\"她掩了掩唇角,\"整日跟着那个李朱砂学做桂花糕,被面粉糊得满脸都是——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