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呜咽着穿过石门峡谷,卷起细碎的沙石拍打在张举的铁甲上。
他伏在左翼山崖的巨石后,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眼睛死死盯着谷口方向。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银线正在缓缓蠕动——那是公孙瓒引以为傲的白马义从,雪白的战马在夕阳下泛着血色。
“主公,前锋已入谷。”王虎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指向下方,“看旗号,是严纲的部曲。”
张举眯起眼睛。谷底狭窄的通道上,约莫千余白马骑兵正谨慎前行。
这些幽州精锐人人身披轻甲,马鞍旁挂着角弓,为首的将领不时抬头观察两侧山势。张举的掌心渗出汗水,他知道,公孙瓒用兵向来谨慎,这前锋不过是探路的饵。
“传令下去,放过前锋。”张举对身旁亲兵低语,“等本阵进来再动手。”
山脊另一侧,丘力居的乌桓骑兵如同潜伏的狼群,安静得可怕。那些草原战士将羽箭轻轻搭在弦上,粗粝的脸上满是狩猎前的兴奋。张举瞥见丘力居正对他打手势——右翼已准备就绪。
忽然,谷口处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张举的瞳孔骤然收缩——公孙瓒的本阵到了!那杆绣着“公孙”二字的雪白大纛下,一个身披银甲的身影格外醒目。即使隔着数百步,张举也能认出那个曾将他赶出肥如城的男人。
“白马将军……”张举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肥如城溃败的耻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看见自己的士兵在铁蹄下哀嚎,看见城池在烈火中崩塌,看见公孙瓒的长槊刺穿他亲卫队长的胸膛。
“主公,中军已入伏击圈!”王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张举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红旗。刹那间,石门峡谷如同苏醒的巨兽,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轰隆隆——”
丘力居的乌桓战士砍断绳索,数十根裹着尖刺的滚木从右翼山崖倾泻而下,砸向谷底的白马骑兵。几乎同时,左翼山崖的巨石也轰然坠落,将谷口退路彻底封死。惨叫声顿时响彻峡谷,十余匹白马连人带马被砸成肉泥,鲜血在黄土上泼洒出触目惊心的图案。
“放箭!”
张举一声令下,两侧山崖顿时箭如雨下。乌桓人特有的鸣镝箭发出凄厉的呼啸,精准地穿透轻甲缝隙。谷底的白马义从乱作一团,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士甩落马下。
“公孙瓒!”张举拔剑出鞘,剑锋直指那杆白色大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令他意外的是,白马军团并未如预想中崩溃。在最初的混乱后,那些身经百战的幽州骑兵迅速结成了圆阵。银甲将领高举长槊,沉稳的号令声穿透喧嚣:“举盾!结鱼丽阵!”
一面面蒙着牛皮的圆盾组成龟甲般的防御,箭矢叮叮当当被弹开。更令张举心惊的是,那支先前通过的前锋部队竟掉头杀回,试图清理谷口的落石。
“丘力居要动了。”张纯突然喊道。
果然,右翼山崖上响起连绵的号角声。丘力居亲自率领两千乌桓骑兵从侧翼杀出,如同一把弯刀,狠狠斩向试图突围的白马前锋。那些草原骑士在马背上张弓搭箭,近距离的抛射将严纲的部曲钉死在地上。
“大哥,现在正是时候!”张纯急切道,“趁公孙瓒阵脚大乱,我们……”
张举已经翻身上马。他环顾身后——三千残兵经过休整,眼中重新燃起战意。这些从肥如城死里逃生的汉子们,此刻正渴望用仇敌的血洗刷耻辱。
“全军听令!”张举的剑锋在夕阳下泛着血光,“随我杀下去,取公孙瓒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杀!”
呐喊声震得山崖都在颤抖。张举一马当先,率领亲卫队沿事先开辟的山道俯冲而下。他选择的角度极其刁钻,正对着白马军团防御最薄弱的侧翼。战马奔腾带起的烟尘中,张举看见公孙瓒终于转过头来,银甲下的面容闪过一丝讶异。
两军相接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瞬。张举的剑锋划过一道寒芒,将一名白马骑兵连人带盾劈成两半。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温热腥咸,却让他愈发亢奋。身后,三千将士如洪水般涌入敌阵,长矛与环首刀组成死亡的浪潮。
“张举!”一声暴喝如雷霆炸响。
银甲将领策马而来,丈八长槊如毒龙出洞,瞬间刺穿三名拦路的士兵。公孙瓒终于亲自出手了!那杆染血的长槊在空气中划出凄厉的尖啸,直取张举咽喉。
“铛!”
千钧一发之际,张举横剑格挡,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他虎口发麻。两匹战马错身而过,他闻到公孙瓒铠甲上沾染的血腥味,看到那双鹰目中燃烧的怒火。
“肥如城的丧家之犬,也敢反咬主人?”公孙瓒冷笑,长槊回旋,又将两名冲上来的亲卫挑飞。
张举不答,催马再战。两军主帅在乱军中捉对厮杀,剑光槊影间,周围的士兵都不自觉让出一片空地。张举的剑法狠辣凌厉,招招直取要害;公孙瓒的长槊则大开大合,每一次横扫都能逼退数人。
“主公小心!”王虎突然大喊。
张举侧身一闪,一支冷箭擦着脸颊飞过。他余光瞥见右翼山崖上,丘力居正指挥乌桓射手集中攒射公孙瓒的本阵。那杆白色大纛已经摇摇欲坠,持旗的壮汉身中数箭,仍死死抓着旗杆不肯倒下。
“张将军!”丘力居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合围已成,莫让公孙瓒走脱!”
张举精神一振。放眼望去,五千白马义从已被压缩在不足百丈的狭长地带。丘力居的骑兵封锁了北侧,自己的部队堵住南翼,落石截断退路,而前方……前方是陡峭的山壁!
“全军压上!”张举高举血剑,“诛杀公孙瓒者……”
“赏千金,封万户侯!”
张举的吼声在谷中回荡,麾下将士如潮水般涌向白马义从的残阵。箭雨更密,刀光更寒,公孙瓒的白甲已被鲜血浸透,却仍挺立在阵前,长槊横扫,将冲上来的敌兵接连挑翻。
“将军!”严纲浑身浴血,踉跄着冲到公孙瓒身侧,“北面缺口未合,末将愿率死士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