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祥战战兢兢地站起,内心惊惧不已,暗自决定日后定要远离李伟,以免被他害死。
其实他的为官生涯还算廉洁,否则朱元璋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李伟那里,今后还得劳烦你多留意,今日这种门敬之类的事,不妨直接告诉他。\"
“??”
薛祥疑惑问:“陛下,你不是说别让他走上歧途吗?”
“路摆在他面前,怎么走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又没让你对他隐瞒。\"
“……”
薛祥无言以对,你刚刚干嘛吓唬丞相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这太不有趣了!
意识到自己将来仍需与那小子周旋,薛祥满心怨念。
交代几句后,朱元璋便令薛祥退下,接着拿出另一张纸条,上面记录的是李伟这几日让来福和阿布搜集的消息。
这些消息零散琐碎,今日买几袋米,明日要几斤油,某天坐次马车,毫无系统性,单独拎出来不过是几十文几百文的小数目,朱元璋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明白这小子收集这些东西想查出什么。
搞情报工作,信息分析比信息收集更重要,就像后世闻名的什么A什么I,很多情报是从公开新闻消息中分析出来的。
李伟获取的这些情报,同样需要精密计算分析,才能得出所需情报,那些亲卫虽无所不知,但他们都出身军武,加减法还能应付,乘除就只能靠将领处理,更高级的计算分析就无法胜任了。
别说这些亲卫,就算户部那些管理账册的官员,比起李伟这个后世工科生的数学能力都要逊色,更何况他还拥有电脑。
次日,李伟带上奏书,与闹钟韩宜可一同上早朝,如今他也算是朝廷重臣,得以进入小屋等候开门。
朝堂之上,大臣们依次上奏,井然有序,李伟精神集中,耐心等待机会。
李伟上前递交奏章时,直言弹劾范敏,称其财产来历存疑。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感意外。
范敏本人亦显愕然,对于这种新奇的指控毫无准备。
按惯例,即便未正式任命,同僚通常也会尊称他为尚书,而李伟仅以郎中相称,稍显失礼。
朱元璋听罢李伟所述,虽表面镇定,内心却颇感疑惑。
他早知李伟在调查范敏,但“财产不明”并非律法中明文规定之罪,因此颇为不解。
“详述其情。\"朱元璋平静地命令道。
李伟随即列举范敏家庭支出明细,从家人到仆佣,再到车夫和管家,逐一核算后指出,范敏家庭年支出竟达千余贯,远超其应得俸禄。
众人闻言均觉匪夷所思,范敏更是震惊不已,因为这些数字与自家状况吻合度极高。
“且慢!你这样计算不妥,有几个丫鬟是我近期才雇的,我家原先只养得起四个……至于小妾,也是今年才娶进门的。\"范敏急切辩解。
李伟不紧不慢地回应道:“范大人说得有理,我也参考了您去年的情况重新计算过。
即便如此,除去新增的开销,范大人仍有六百余贯额外支出,而您之前的品级仅为五品,年俸不足三百贯。
那么,请问这笔差额来自何处?”
范敏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即使如今已升任正五品,其俸禄也未曾增至三百贯以上,朱元璋尚未批准上调薪俸。
刑部尚书张宗艺忽然站出来奏报:“陛下,臣弹劾李侍郎擅自行事,调查朝廷重臣,分明是挟私报复,请陛下严加惩处。\"
这是因这件事关乎刑部职权,而且还有别的考量……
吏部的洪彝已经调离,不过皇上并未让他归乡务农,而是派往外地担任布政使。
都御史安然也已告老还乡,毕竟年迈且不受圣眷。
礼部的偰斯态度淡漠,仿佛随时准备辞官。
工部的薛祥与他们并非一党。
兵部的赵本,在明初皇帝与武将皆强势的情况下,兵部的地位可想而知。
户部那边,正遭受弹劾……
文官体系,一片狼藉!
——
范敏正愣神间听闻此言,猛然惊醒,立即反驳:“没错,我有多少钱关你何事?你有何资格查我?查我之事应由三法司处理!”
他先前陷入迷局,听闻李伟精准计算其花费时大吃一惊,一时未能及时应对。
“这些不过是寻常之事,我查询有何不可?范大人莫非心虚?”李伟步步紧逼。
范敏冷哼一声,未作回应。
高坐御座之上的朱元璋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二人,内心对李伟的调查结果亦是颇为震撼。
李伟借助商会之力调查范敏之事,他全然知晓。
李伟掌握的情报,他同样尽在掌握,但他却从未从这些信息中得出这般关键的结论。
其实,自明黄商会崛起之初,他对利用这些货郎身份搜集情报的优势便极为敏锐,因此早已派遣人潜入,并安排不少眼线负责情报收集。
然而,他得到的情报却无法像李伟那样得出如此清晰的结论,想必其中定有他未知的巧妙手段。
退朝后,他必须找这小子详细谈谈!
至于李伟私下调查朝廷重臣之举,他并未责怪,这正是他所期望的,只是希望这小子不再如此愚钝,对什么都满不在乎。
反观范敏,正如李伟所说,其巨额财富来源不明。
这些钱财究竟从何而来?他身为朝廷官员,俸禄有限,除了……他还能通过什么途径获取如此巨款?
“范敏,你不妨给朕讲讲,这么多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朱元璋声音阴沉地问道。
范敏的脸色骤然变化,李伟若无其事,但若是天子发问,那便避无可避。
刑部尚书张宗艺亦面露难色,天子此问等于默认了李伟私自审问官员的合法性。
“臣……臣的族亲见臣生活清贫,常资助些银两。\"范敏低声答道。
朱元璋微微眯眼,朝廷里确有几位官员家境优渥,若家中有人接济也属寻常。
然而李伟摇头:“哦?是这样吗?那么我冒昧问一句,范大人求学多少年?何时步入仕途?”
范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未予回应。
他察觉这个看似愚钝的小人竟变得棘手起来,问话处处设伏,索性沉默。
“朕问你话,照实回禀!”朱元璋冷声道。
范敏浑身一震,思索片刻后答道:“臣苦读二十七载,洪武八年中举,蒙圣恩提拔为户部郎中。\"
开国之初,百废待兴,范敏仅凭秀才之身即获五品官职,若在日后朝局稳定时,至少需状元方能获此待遇。
“原来如此,范大人读这二十七年书,家中的供养想必不少吧?”
范敏凝视着他,不知其言下之意。
“你的族人供你读书二十余载,白养你这么多年,如今做官了还要靠他们养活,你不觉惭愧?难道真想一辈子做个寄生虫?”
李伟冷笑道,古时一人便是劳力,读书更是负担,不但不增产还添消耗,直到功成名就前皆是负累。
那轻蔑的眼神似刺中了范敏的痛处,他涨红了脸,大声吼道:
“胡说!若非我,他们怎会有那些田产商铺?我取之何错?心安理得而已!”
范敏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李伟。
“原来如此,难怪你能得这么多田产商铺,倒也算合理。\"李伟颔首笑道。
范敏面色大变:“不,不是这样,我没做过!”
“陛下,李伟胡言乱语,臣家根本无需那般钱财,此乃诬陷!”范敏急切间推翻先前之言,彻底否定了李伟所言之事。
“是真的吗?叫你家管账的过来对质一下便知晓了。\"
李伟不慌不忙地说道,自从范敏愤怒失言之后,事情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
范敏年纪将近四十,五年前才考中秀才步入仕途,李伟明白这类“大器晚成”的读书人,之前在家族里肯定没少受委屈,常被人指责为废物、白吃饭。
果然,稍微刺激一下,这家伙就失控了。
“好,那就让他的账房先生过来吧!”朱元璋语气平静地说。
这一句话出口,范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清楚自家每年花费多少银两,哪怕没达到李伟所说的上千贯,也不会差太多。
他家的账房不过是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这朝廷重地,面对皇帝,怎敢撒谎?
朱元璋交代完范敏的事情,这才把注意力转向手足无措站立一旁的刑部尚书张宗艺。
“你刚才说什么?”
张宗艺心中一惊,连忙回答:“臣认为,就算范大人有罪,也该交给刑部三法司共同审理。\"
他这话并无过错,朱元璋也无法责怪他。
“嗯,等他家账房先生来了,你就负责审问吧。\"
“是,臣遵旨。\"
张宗艺暗暗擦了擦冷汗,他知道,这位代理户部尚书没多久的范敏恐怕又要遭遇不测了。
这一年里,各部尚书要么被杀,要么被免职查办,一年换了好几个,能稳坐此位的没几个。
薛祥不用提,他办实事,不掺和这些复杂之事。
偰斯虽然后期冒过头,但调任礼部后便如隐形了一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兵部的赵本刚有名号,但很少发言,现在就属他还能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