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沼泽的夜风像把生锈的刀,在爱德华滚烫的皮肤上划出冷意。他蜷缩在托克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听见莉娅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体温比矮人熔炉还烫,再不用月神露,鳞片会长进心脏。”
“熔炉……锻造雷鸣战锤时,父亲的手也是这么烫。”爱德华呢喃着,眼前浮现出十二岁那年的铁匠铺。父亲握着他的手锻造第一把短剑,火星溅在王室纹章上,艾登躲在门后偷笑,发梢还沾着偷喝的雷霆咆哮酒渍。
突然,草棚顶的积雪融化,滚烫的水珠砸在他额头上。幻象扭曲成血色加冕夜,艾登的右眼泛着深渊魔核的紫光,手中的弑君者匕首滴着父亲的血:“哥哥,龙血让你连痛觉都麻木了吗?”
“不是麻木,是太痛了。”爱德华想开口,却吐出一口金红色的血沫。托克的锻造锤在远处敲响,每一声都化作龙语石碑的裂纹,上面的古老文字如活物般钻进他的瞳孔——那是诸神黄昏的预言,初代国王与魔族签订血契的场景。
莉娅的银月印记在掌心亮起,冰凉的指尖按在他眉心:“别跟着幻觉走,还记得月神殿的浮雕吗?龙与月神的契约需要清醒的意志。”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哼唱的龙岛摇篮曲。
高烧让爱德华的视线分裂成两半:一半看见莉娅焦急的脸,另一半看见母亲穿着鳞片织成的裙摆,站在云端龙岛的废墟上。“爱德华,龙的咆哮不是为了毁灭……”母亲的影像逐渐透明,露出背后冰封的银龙骸骨,“是为了让冻土上长出新的麦穗。”
托克突然掀开草棚帘子,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霜狼佣兵团在沉湖西岸遇袭!那些缝合怪的齿轮里嵌着龙晶碎片,比上次的更难对付——”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看见爱德华的鳞片正渗出金血,在草席上画出双头鹰的轮廓。
“齿轮……魔核……”爱德华抓住托克的手腕,高烧让他的龙炎之力不受控,矮人少年的手臂瞬间冒出青烟,“艾登在用王室血脉改良机械,就像初代国王用龙族心脏驱动王座。”
莉娅猛地拽开他的手,月神之力在托克的伤口凝结成冰晶:“他在透支龙血!托克,把雷霆咆哮加热,用矮人符文在他后背刻降温阵——这是月神殿对付龙化祭司的古法。”
烈酒浇在背上的瞬间,爱德华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幻觉中,他看见自己站在白银城的废墟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齿轮与龙鳞。艾登戴着深渊王冠,右眼的魔核与他胸口的龙血吊坠共鸣,每一声心跳都在撕裂大陆。
“哥哥,你以为救下几个村庄就能赢得民心?”幻觉中的艾登踏碎一具精灵长老的石像,“圣罗兰家族的王座,从来都是用龙血与白骨浇筑的。”他张开嘴,喉咙里滚动着深渊魔龙的嘶吼,“你看,连你的女仆都在隐瞒——她的银月印记,是月神祭司为龙族准备的祭品标记。”
爱德华猛然转头,看见莉娅正举着染血的匕首,银月印记在额角发出刺眼的光。但下一秒,幻觉破碎,真实的莉娅正含着泪为他包扎伤口,指尖的月神之力温柔如月光:“别怕,托克已经联络了矮人斥候,天亮就能进入铁锤山脉。”
高烧在午夜达到顶峰。爱德华梦见自己坠入龙岛的时空乱流,看见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自己:有的戴着深渊王冠,鳞片覆盖整张面孔;有的跪在月神殿前,银箭贯穿心脏;还有的抱着艾登的尸体,在血色荒原上孤独地咆哮。
“这些都是你的可能性。”初代龙王的龙魂在幻觉中显形,巨大的龙爪捧着将熄的龙炎,“但真正的王者,不是选择成为哪一种可能,而是让所有可能都不再需要流血。”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沼泽的毒雾,爱德华在莉娅的怀中醒来。他的鳞片褪回皮肤下,只留下心口的龙形胎记发烫——那里正贴着托克从矮人废墟捡来的符文铁片,上面刻着半句龙语:“当双鹰啄食龙心,黎明将从深渊升起。”
托克蹲在草棚外,用锻造锤敲打着从缝合怪身上拆下的齿轮。火星溅在他新刻的矮人符文上,突然拼成一个熟悉的图案——圣罗兰王室的双头鹰,正用利爪抓住一颗燃烧的龙晶。
“殿下,这些齿轮的符文排列……”托克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禁魔镣铐内侧的花纹一模一样。奥兰多骑士长说的王室秘宝,难道是用初代龙王的脊椎骨锻造的齿轮核心?”
爱德华摸着颈间的龙血吊坠,吊坠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他突然想起高烧时的幻觉,母亲的影像在消失前曾指向吊坠:“当它破碎时,龙岛的坐标将显现在月光里。”
莉娅收拾着沾满金血的绷带,银月箭矢的箭羽无意识地划过地面,竟在泥地上画出沉湖底的传送阵轮廓。爱德华看着她发梢的冰碴,突然意识到,月神祭司的传承不仅是治愈,还有开启古代传送阵的钥匙——就像龙血与月神之力的共鸣,从来都是双向的。
“天亮后出发。”爱德华撑着雷鸣战锤站起来,高烧后的虚弱让他踉跄半步,却被莉娅稳稳扶住,“沉湖底的矮人传送阵,需要王室血脉与月神祭司的双重力量启动。而艾登……他在齿轮里刻下的符文,恰恰暴露了传送阵的位置。”
托克将最后一块龙晶碎片嵌入锻造锤:“可您的身体……”
“龙血沸腾时,连死亡沼泽的毒雾都能蒸发。”爱德华望向沉湖方向,那里的冰面正在晨光中开裂,露出底下闪烁的矮人符文,“更何况,我梦见了父亲锻造雷鸣战锤的场景——他在锤柄里藏了句话,只有高烧至龙炎沸腾时才能看见。”
莉娅的手指划过战锤的握柄,突然发现木纹里刻着细小的双鹰纹:“‘真正的王冠,是子民眼中的希望。’这是老国王的笔迹。”
爱德华笑了,笑容里带着高烧后的疲惫与释然:“所以,就算烧成灰烬,我也要让这希望的火种,顺着沉湖的水流,冲进矮人主城的熔炉——毕竟,铁锤山脉的矮人,只向能徒手掰开龙晶矿脉的强者低头。而我……”他望向自己掌心正在愈合的鳞片裂痕,“还有未用完的龙炎。”
草棚外,霜狼佣兵团的号角声隐约传来。爱德华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仅是穿过沉湖,更是穿过自己高烧时看见的无数个血腥未来。但此刻,莉娅的月神之力在他血管里流淌,托克的锻造锤在晨光中发亮,龙血吊坠的裂纹里漏出细碎的金光——这些真实的温度,比任何幻觉都更滚烫。
“走吧。”他按住两人的肩膀,“等穿过传送阵,我要让矮人看看,圣罗兰的王子不仅能在高烧中看见未来,还能在清醒时,把那些沾满齿轮油的噩梦,锻造成守护麦田的犁铧。”
沉湖的冰面在脚下碎裂,刺骨的湖水漫过靴筒。爱德华深吸一口气,龙炎在喉头滚动,将高烧残留的最后一丝幻觉烧成飞灰。前方,矮人主城的轮廓在毒雾中若隐若现,而他知道,在那些熔炉与符文的深处,藏着解开王室诅咒的钥匙——以及,艾登最害怕他找到的,关于母亲真正身份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