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芸见到江家人，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她拉着他们的手，说了好久好久的话，问家里的情况，问爸妈身体怎么样，问妹妹有没有听话，甚至连村里的小事都问了一遍。
她就像是太久没见过阳光的人，拼命想抓住一点熟悉的温暖。
“我也想回家……”
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思念和一丝掩不住的疲惫。
江屿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
他从没见过江芸这样，她以前是个话不多的人，性格沉稳，最会照顾人。可现在，她眼里都是藏不住的委屈和压抑，连笑容都透着一股勉强。
她才生孩子一个月，脸色苍白，却瘦了一大圈，手上的骨节突出了不少。按理说，这个时候的产妇应该好好坐月子，哪能像她这样，满脸疲惫地招待亲戚？江屿的心狠狠一抽。
他当时就忍不住了，直接拉着江芸的手，说：“回家！我带你回家！”
“就算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回家重新开始，别在这里受这种罪！”
张家人顿时脸色变了，张老太太阴沉着脸盯着他们，张大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可江芸却摇了摇头，轻轻拉住江屿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哀求：“再等等，哥……再等等……”
她眼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像是隐忍，像是不舍。
江屿僵在那里，手指微微发紧，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他当时没想到，这竟然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妹妹。
再后来，等噩耗传来，他拼了命赶去张家，妹妹已经被埋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江屿闭了闭眼，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算不上一个好儿子，也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年轻时也曾叛逆，和父母顶嘴，做过不少让他们头疼的事；婚后，他又让郁文静操了不少心，甚至赌钱输了家里的积蓄；至于当父亲，他更是缺席了儿子成长的前两年。
但唯独做哥哥这件事，他问心无愧。
长兄如父，他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江屿觉得，江芸的死，或许不仅仅是被张家逼迫的结果，可能还跟产后抑郁有关。
毕竟，在农村，没人会在意什么产后抑郁。女人生完孩子，月子里就得忙活，婆家人要是好一点，能歇个十天半个月，遇上刻薄的，孩子都还没抱稳呢，就得下地干活。
更别提有人会关心她们的情绪、她们的痛苦。
像他们这种偏远农村，妇女们的生活其实不好过，江屿他们队里还好，队里就没有重男轻女的人。
同村不同队的，各种乱七八糟事件层出不穷。
不知道真假，说是一个男的总是家暴，打老婆，某一次失手把老婆打死了，他还伪造出他老婆上吊自杀的假象，匆匆把人埋了。
山高皇帝远，没有监控，没有人证物证，没人能保证他老婆是他杀的。
这种事最后的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
江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两岁的江直安拉着他的袖子喊爸都没听见。
小孩子声音奶声奶气的，喊了一遍见没反应，又喊了一遍。
可是江屿没理他。
小家伙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凑到江屿面前，软乎乎地又喊了一声：“爸爸？”
江直安歪着小脑袋，睁大眼睛盯着江屿看，软软的脸颊因为疑惑而鼓了起来，嘴里还咕哝了一句：“爸爸今天傻了。”
“江屿，吃饭。”郁文静的声音也带了点不耐烦，干嘛呢这人!
江屿这才猛地回神，看向儿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孩子歪着头看着他，眼里有些疑惑。
江屿动了动唇，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干，喉咙也涩得厉害。
郁文静一边舀稀饭，一边看了江屿一眼，没问他刚才在想什么，只是随口道：“吃完饭还得劈点柴，然后码起来。”
江屿点点头，没多说话，埋头吃饭。江直安也学着他，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地舀粥喝，吃得满嘴都是。
土豆白白稀饭，放上点猪油，当勺子轻轻搅动时，那股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直钻人的鼻腔，令人垂涎欲滴。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细腻的口感伴随着猪油独特的醇厚味道在舌尖绽放，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享受，仿佛全身的细胞都被这香甜所唤醒，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再来点酱油，好想吃……
江直安最近经常跟着江屿去店里，一开始还有点怕生，后来发现店里人来人往，大家对他都很友善，尤其是他爹，不仅会给他做好吃的，还会陪他玩。
店里生意忙的时候，江屿就让他坐在一边自己玩。
可江直安玩着玩着，总要凑过来看看，他小小的人儿踮着脚扒着柜台，眼巴巴地看着江屿包包子、煮面，偶尔还会认真地学着江屿的样子，挥动小手“和面”。
江屿闲下来的时候，会捏点软面团给他玩，偶尔还会抱着他坐在腿上，教他搓个小馒头，江直安觉得新奇极了，玩得不亦乐乎。
渐渐地，江程跟江屿越来越亲，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江屿，拉着江屿的手要去店里。
以前他还是有点怕他爸的，总觉得爹凶巴巴的，可现在，他觉得爹是最厉害、最会做饭、也最会陪他玩的那个人。
有时候晚上睡觉，江屿还没回来，江直安就会趴在门口等，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就立刻竖起小耳朵，等确定是江屿回来了，他就兴奋地扑过去，抱住江屿的腿，奶声奶气地喊：“爹！抱抱！”
搞得郁文静都有些醋了。
天气越发冷了，村子里的年味也渐渐浓了起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
江屿这几天没去店里，光是家里的活就忙得脚不沾地。快过年了，家里要囤足够的柴火，他就在家里砍柴劈柴。
他抡起斧头，“咔嚓”一下，一块粗木头裂成了两半。
江直安也蹲在远远的地方，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盯着他爹，偶尔蹦跶两下，兴奋地学着劈柴的动作：“咔！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