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头也不抬,只是斜眼睨了林宇一下,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敷衍。
“嗯,行,知道了。”紧接着,他微微摆了摆头。
说道:“素梅,你先去忙你的吧。”素梅微微一笑。
朝林宇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便领着他走出里间,来到外头的办公区。
林宇寻到一张空桌坐下。
素梅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身旁那张长条木椅,说道:“来,坐这儿。”那是一张满是岁月痕迹的老式连椅,木头被打磨得光亮,边角处甚至泛起了油光。
素梅坐在椅子中间,留给林宇的空间并不宽敞。
他略显犹豫,小心翼翼地挨着边坐下,半边身子几乎悬在椅外,那感觉既局促又尴尬。
“你以后总不能一直站着吧?”素梅笑着打趣道,声音软糯,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林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鼻尖恰好捕捉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
那并非浓烈刺鼻的香水味,而是像夏日里静静绽放的花朵,清清爽爽,悠悠然沁人心脾。
素梅是个颇为讲究生活情趣的女人,手腕上绕着一串温润的贝母珠串,耳垂上挂着一对细细的金坠儿。
随着她轻轻侧头,耳坠如同风铃一般轻轻晃动,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呀?”她开口问道。
“南山大学,今年二十四岁。”林宇连忙回答。
“你可是滨城的孩子,怎么会被分到咱们清溪镇这么偏远的地方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是组织安排的。”林宇笑着回应,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的怨言。
素梅听了,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清溪其实挺好的,山清水秀,人也淳朴善良。”
说完这句,她便陷入了沉默,仿佛不愿再多说什么。
而林宇,心里却悄然泛起了些许不安。她这话,究竟是一种无言的提醒,还是说,她也深谙这地方的真实模样,只是不便明言?
林宇不禁想起父母在厂里辛苦打拼了一辈子,舅舅则在商界摸爬滚打,与不少地方官员都有往来。
得知他考上选调生后,舅舅曾私下托人,想帮他在市区附近谋个轻松的职位。
但林宇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是党员,组织安排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舅舅那晚在饭桌上苦口婆心说了许多,最后气得一拍桌子:“你要是哪天后悔了,可别来找我哭鼻子。”
那时的林宇,满腔热血,一心只想着奔赴基层大展拳脚,哪里能想到现实竟会有这般落差。
可此刻,坐在这椅子上,面对冷淡的主任、陌生的同事,身处简陋的环境,他忽然觉得舅舅那句“别来找我哭鼻子”,竟像是一句精准的预言。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黄主任从里间走了出来,目光扫向林宇,问道:“你带被褥了吗?”
林宇连忙站起身,苦笑着把自己行李被偷的事儿如实说了一遍。
黄主任皱起了眉头:“报警了没?”“还没来得及呢。”
林宇摇了摇头。“有贵重物品吗?”
素梅关切地问道。“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千多块现金。”
他如实回答。素梅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别指望能找回来了。”
黄主任沉默片刻,忽然转身指了指自己那间办公室,说道:“今晚你就先睡我那儿的床吧。”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两张百元钞票,不由分说地塞到林宇手中:“拿去买点日用品,算我借给你的,记着还。”
黄主任的语气依旧冷淡,表情也没有丝毫温度。
但林宇接过那两张纸钞时,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素梅赶忙接起:“喂……嗯,好,我马上过去。”
她挂上电话,迅速抓起外套,匆匆忙忙往东边走去。
林宇站在门口,望着她走进刘书记刘玉国的办公室,这才转身回到连椅上。
他随手翻开桌上的一份旧报纸,视线还没来得及聚焦。
门口却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你是新来的?”林宇抬起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着笔挺西装,气度不凡,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我是林宇,省里选调来的。”他连忙起身,恭敬地回答。“
欢迎欢迎,我是镇长任达远。”男子微笑着伸出手。
真诚地说道:“清溪正需要你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两人握手后,任达远环顾四周,问道:“黄主任呢?”
“刚出去了。”林宇回答。
“你会开车吗?”任达远接着问。
林宇点了点头:“大二的时候考到了驾照,不过实际开车上路的机会不多。”
“钥匙在抽屉里。”任达远说着,转身便往外走。
“开车跟我去趟羊圈沟,那儿出了点事儿。”
林宇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一把旧款桑塔纳的车钥匙。他一把抓起钥匙,快步跟上。
车外,阳光正炽热,那辆桑塔纳静静停在院子角落。
两人上了车,林宇熟练地挂挡起步,车子缓缓驶离,沿着乡镇的青石路,一路向南疾驰而去。“任镇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宇小心翼翼地问道。“羊圈沟那边起了点小冲突,村民之间发生了争执。”
任达远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走,咱们过去瞧瞧。”
一路跌跌撞撞,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蜗牛似的缓缓爬行。
每一次颠簸,都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肆意弥漫在狭小空间。
林宇坐在车后座,视线透过模糊车窗,望着窗外连绵起伏、如巨兽般横卧的山影,心中那股不安,恰似被风吹起的涟漪,层层扩散开来。
约莫过了半小时,车子在羊圈沟村口猛地刹住。
镇长任达远一把推开沉重的车门,头也不回地朝着公路边一户人家大步走去。
那户人家在村里格外扎眼。
屋檐高高翘起,仿若展翅欲飞的雄鹰。
院落里铺着整齐划一的水泥地,平整干净,透着一股利落劲儿。
然而,此刻院门紧闭,犹如一道沉默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