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这件事情,孟轩做的还是不如易子川。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毕竟这个世上的恶人,千奇百怪,不是所有人都会在重刑之下说出实话的,只有知道他们真正的软肋,才能问出他心里最深层次的秘密。
“这个世上,当然有被迫成为的恶人!”易子川看着半死不活的何宇被拖走,随手拿起桌子上一块干净的抹布擦了擦手,“但是,如果一个人已经坏的没有底线了,那是不是被迫的,已经没有差别了!守不住底线的人,早晚会成为恶人!”
孟轩看着地上的血污,只觉得额头一阵一阵的抽痛。
毕竟,孟轩虽然出生贫寒,但到底也只是一个读书人,年少时,日子虽然过的贫苦,但身边也都是心善的人。
可今日,他实实在在的看到了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吏,只觉得心惊。
易子川察觉到了孟轩的状态,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孟轩的肩膀,随后低声说道:“这世上的恶人千奇百怪,你看不懂,也不足为奇!”
孟轩沉默良久,随后看向易子川:“晚一些,我就派人去找那些女子,一定尽可能的将他们都找回来!”
“若只是你去,未必能带的回来!”易子川眸子微垂,“本王同你一起去,敢要铁翼徽里的女子,那些人,或多或少,总有些靠山,只你我二人都未必拿得下,可能还得请夏将军出马!”
孟轩的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易子川明白孟轩在想什么,他勾了勾唇角,宽慰道:“这汴京的水,本就浑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总要看开些!”
孟轩虽然心中不平,但是他也很清楚,这便是世道,不是他能够轻易改变的,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的找到那些受苦受难的女子,好让他们尽快的脱离苦海。
易子川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大亮,七月的日头依旧能够晒得有些厉害了,他抬起手遮掩阳光:“这么大的太阳,却还是有阴暗的地方!”
“王爷,要不要先派人去请将军过来?”秦苍低声问道。
“去问夏将军借点兵就是了,他也忙了一宿了,不好让他继续为了这件事情奔波!”易子川淡淡的说道,“别院那里可安置好了?”
“管事已经派了人过去,只不过,咱们的人做事没有夏夫人带来的人麻利,也只能给他们打打下手!”秦苍低声说道,“夏小姐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易子川一愣,随后看向秦苍:“谁问她了!”
秦苍微微挑了挑眉:“是,王爷没问,是属下多嘴!”
易子川收回目光,随后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不过,既然你提起来了,你也同管事还有瑶姿说一声,她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是到底还没好全,还是要先顾忌自己的伤口才是!”
“属下这就派人转告瑶姿!”秦苍扯了扯唇角,应下。
孟轩将里头的人审了个大概,问出了好几个地方以后,才慌忙出来,以走出地牢,就瞧见易子川在大太阳底下,似乎正在等着他:“王爷,卑职问到了好几个地方,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你且等一等,我派人去请了江大人!”易子川看了一眼孟轩,低声说道。
“江大人?”孟轩有些诧异,“我们去找人,请江大人做什么?”
易子川深深的看了一眼孟轩,随后说道:“这些烟花之地,里头鱼龙混杂,我们这么贸贸然的去搜查,未必就能找到那些女子,总要找个知道内里的人,陪着我们一起去!”
孟轩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江一珩一个文官,确实对这些什么烟花柳巷之地不大了解,可他身边的那位,可是在这个行当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总能帮上一些。
“只是,那位娘子照理说还应当时不知所踪,如今贸然出现在人前,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孟轩不免有些担心的说道。
“如今的案子闹得这样大,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招惹我们,更何况我们不过就是请江大人帮个忙,江大人帮着醉香楼管了那么多年的账目,有一两个相熟的女子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易子川说完便让秦苍推着他往外走,“看看这个时辰,大概也差不多到了!”
孟轩赶紧跟了出去:“里头的那些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辛苦王爷受了伤还要陪我奔波。”
“本王不过是坐在椅子上到处晃悠,没有什么可奔波的。”易子川淡淡的看了一眼孟轩,他也有许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里的青黑分外明显,“倒是你查案归查案,总是要好好休息,不然到时候案子还没破,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孟轩深深的看了一眼易子川,随后点了点头:“卑职明白!”
等到他们一行人走到大理寺门前的时候,门外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江一珩刚刚从马车里下来。
“江大人!”易子川看着车马车上下来的江一珩,“本王刚准备出门,你怎么来的这样巧!”
“王爷派人来送了信,我便立刻派人套了车,往大理寺这边赶!”江一珩对着易子川微微点了点头,“这么骇人听闻的案子,有微臣能帮得到地方,微臣自然竭尽全力!”
易子川抬头看向马车,车帘没有半点动静,但隔着帘子,他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娘子相助!”
“王爷客气了,这是为人子民应当做的!”桃花娘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只要是汴京的青楼,小女子都有相熟的姑娘,或许,若是能帮上王爷,也算是为那些苦命女子出了一份力!”
桃花娘子身上的伤还未恢复,但是当她知道,外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以后,没有半点犹豫,便答应了江一珩,跟着出来去帮忙。
易子川出行不便,也只能坐马车,为了说话方便,江一珩便去了易子川的马车,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在一辆马车里。
“王爷身子不适,还在外奔波,实在辛苦!”江一珩看着面前的易子川,轻声说道。
“本王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样子!”易子川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不由摇头叹息,“贪墨军饷,冒领抚恤金已经是重罪,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为了敛财,连已故士兵的家属都不放过!”
来的路上,江一珩也听了个大概,营地是昨天夜里被抄的,消息也是在今天清晨的时候穿遍汴京的,消息能够传的这么快,自然少不了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江一珩沉默良久,随后抬头看向易子川:“王爷将这个案子弄得人尽皆知,就不怕到时候没有办法收场吗?”
“死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只有人尽皆知,本王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易子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王自认为这么多年见过许多惨无人道的案子,可如今这个案子却已经残酷的让本王都觉得不可置信,人心得恶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连孩童都不放过。”
江一珩微微垂眸,良久以后才轻声说道:“王爷这么做,是将主导这一切的永昌侯逼到绝路,也是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你就不怕这幕后之人,来给你下绊子吗?”
易子川抬眼看向江一珩,良久以后,唇角微微上扬:“本王怕啊,怕的就是他不敢来!”
易子川会说这样的话,江一珩一点都不会觉得意外,毕竟,摄政王在外人看来,本就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而对于这个案子而言,也确实没有比他更适合去办的人了,毕竟,这天底下,敢这么明着跟太皇太后对着干的,也就只有易子川了。
“怎么,江大人是担心得罪了宫里的那位?”易子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问道。
江一珩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下官一清二白,除了后边马车里的那一位,既没有亲眷要顾及,又没有子女要照料,有什么可怕的,只是……”
“只是?”易子川微微蹙眉,“只是什么?”
“只是下官觉得,这个案子太过蹊跷!”江一珩抬眼看向易子川,“其实王爷与我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个案子查到了头,无非就是拔掉太皇太后的一个臂膀,或许是重创,但绝对不会伤到她的根本,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
“江大人是想说那些被贪墨的军饷,去了何处,对吗?”易子川抬眼看向江一珩。
江一珩微微垂眸:“这些案子涉及的金额何其的大,纵然太皇太后再奢靡,再挥霍无度,也不可能贪墨这么多的银钱!”
易子川有些危险的眯起眼睛:“那若是有人想要屯兵,造反,那区区几百两白银,也就算不上什么大钱了!”
江一珩没想到,易子川就这么水灵灵的说了出来,不免一愣:“王爷……”
“有些人的狐狸尾巴,怕是要藏不住了!”易子川缓缓睁开眼,眼中满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