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梳妆台的抽屉卡死的声音像指甲盖在刮黑板。方桐攥着螺丝刀撬开了第三层暗格,霉斑斑驳的日记本封面上黏着半块褪色的绣片。当她用袖口擦拭封皮时,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树影投在泛黄的纸页上,枝桠阴影恰好覆盖住\"方月茹\"三个烫金字。
\"你果然在这里。\"老周的声音惊得方桐撞翻了针线筐。老人倚着门框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三十年前这屋子死过人,你娘不让说。\"
这时方桐翻开了日记本,夹层里掉出一张泛白的照片。穿着蓝布衫的孕妇站在老宅的天井,腹部隆起异常大,右手扶着的水缸倒影里却映出两个重叠的胎影。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87年惊蛰,双喜。
\"双喜?\"她举起照片对着煤油灯,发现孕妇耳垂空荡荡的,\"我娘从不戴耳饰。\"
这时老周的烟杆突然敲在了桌角:\"你该走了。\"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日记本,某页血字在火光中忽闪——\"她们在镜子里交换了\"。没等她细看,后院里传来了瓦片碎裂声,像是有人用石子砸玻璃。
等方桐冲进卧室时,梳妆镜表面爬满了蛛网状裂纹。镜框接缝处渗出了黑色的黏液,沿着雕花藤蔓纹路往下淌。她扯过枕巾擦拭,布料触到镜面的刹那,镜中突然映出布满蛛网的老宅。那个穿血丝绣鞋的\"自己\"正提着煤油灯一步一步踏上阁楼,每走一步,现实中的阁楼就传来对应的木板吱呀声。
\"出来!\"方桐抄起矮凳砸向镜面。镜子竟完好无损,倒映出的虚像却举起烛台迎击。当啷一声,现实中的烛台真的从供桌滚落,蜡油在地面溅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此时阁楼上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
方桐攥着煤油灯往楼梯口挪动,身后的镜子突然发出冰层开裂的脆响。镜中老宅的景象急速倒退,穿绣鞋的虚像正从阁楼窗口坠落下来。与此同时,现实中的阁楼传来木窗的爆裂声,夜风卷着碎玻璃灌进了走廊。
老周此时在楼梯下怒吼:\"别上去!\"
方桐的布鞋已经踏上了第三级台阶。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弯曲成弓形,每声吱呀都像踩在谁的门牙上。这时阁楼门缝里飘出了陈年的霉味,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当她用煤油灯燎断门闩蛛网时,锈蚀的插销竟自动滑开了。
就在织布机旁躺着一具女尸。蓝布衫后襟被血浸透,右手紧握着接生用的铁剪刀,刀尖插在了胸口上。方桐捂住口鼻凑近观看,发现尸体面部布满了抓痕,但耳垂上的翡翠坠子与照片里母亲戴的完全相同。
\"这是王婆子。\"老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烟杆挑起尸体左腕,暗紫色的尸斑组成北斗七星图案,\"当年给你娘接生的稳婆,在你出生那天当晚就失踪了。\"
方桐用灯照向尸体的脖颈,那里有一圈深褐色的勒痕:\"和阁楼夹板的那具尸体......\"
\"都是王婆。\"老周突然掀开尸体的衣摆,露出腰侧暗红色胎记,\"你娘也有这样的印记,也在同样的位置。\"
煤油灯此刻剧烈晃动起来。方桐后退时撞倒了织布机,飞溅的木刺划破她的手背。血珠滴在尸体脚边的铜镜碎片上,那些碎片突然开始移动重组。当镜面拼合完整时,映出的不是阁楼的场景,而是产房的景象——年轻时的王婆正将两个女婴按进水盆,其中一个后腰闪着北斗七星状的胎记。
\"双胞胎!\"方桐的惊呼声惊醒了镜中幻象。碎片再一次崩裂,其中一片直立着滑到了尸体掌心。王婆僵直的手指突然弹起,镜片割破方桐裤脚,在她脚踝留下一道血痕。
老周拽着她就往楼下跑:\"当年你娘怀的是双生子,这是村里的大忌。\"
此时祠堂方向传来密集的铜锣声。他们冲进天井时,看见有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往老槐树跑。树根处裂开一条地缝,赵福烧焦的尸体正被无数血线拽向深处。那些红线交织成胎盘形状,每收缩一次就挤出一滩黑水。
\"去井边!\"老周突然调转方向。方桐跌跌撞撞的跟上,发现井栏上缠满了湿漉漉的长头发。当她探头下望时,水面倒影里浮现出母亲分娩的场景——王婆用铁剪剖开孕妇腹部,抱出两个女婴。当她要溺毙其中一个时,产妇突然暴起掐住她脖子,三人扭打着坠入井中。
老周往井里扔了把香灰,幻象顿时扭曲:\"你娘当年拼死保住一个孩子,另一个被王婆封在了镜界。\"他突然扯开方桐衣领,煤油灯照亮她后腰的七星胎记,\"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从不生病?因为每次灾祸都转移到了镜中人身上。\"
方桐挣开老周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晾衣杆。竹竿倾倒的瞬间,裹尸布般的白床单蒙头罩下。她在布料里挣扎时摸到床单上的硬块,扯开一看竟是七个用血线绣的符咒,排列方式与王婆尸体的尸斑完全一致。
祠堂此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映红半边天时,方桐看清老周手里的铜烟杆变成了铁剪刀——正是王婆尸体握着的那把,刃口还粘着黑血。
\"该物归原主了。\"老周眼白翻起,剪刀尖抵住自己咽喉,\"你娘用命换的债,今夜该清了。\"他手腕翻转,刀尖突然刺向方桐的心口。
方桐仰面摔倒,剪刀擦着耳畔钉入了泥地。老周保持着突刺的姿势僵住,后颈插着一块镜面碎片。井口喷出一丈多高的水柱,无数的铜镜碎片在空中重组,映出千百个穿血丝绣鞋的方桐。
这时地面开始塌陷。方桐抓住井绳下滑,指尖触到冰凉的井水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踝。她低头看见井壁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腕上系着的青铜脚镯正在叮当作响。当她摸到镯子上的七星刻痕,终于想起今早木匣里那对阴铃——其中一个始终没有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