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花园阁楼的樟木箱刚推开条缝,霉味就裹着胭脂粉扑了满脸,熏得人太阳穴突突跳。苏瑶捏着打火机的手直抖,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小马图案的红围巾——那是她昨晚非说能“镇煞”,硬从李明脖子上扯下来的。箱盖掀开时,箱底躺着半幅绣品,金线绣的“苏文启负我”四个字已经发黑,边角卷着几缕蓝发,和镜中柳如烟的发丝一模一样。
“陈宇你看,”她用打火机敲了敲箱沿,金属碰撞声在阁楼里格外刺耳,“这绣品的针脚和族谱里画的戏服一样。”指尖刚碰到“负”字的最后一勾,箱底突然渗出紫金色水渍,在木板上晕出个血月形状,“妈呀!这水咋跟血池里的一个色?”
我伸手去接绣品,指尖刚触到金线,手腕突然像被针扎了般刺痛,三道血痕顺着掌心纹路爬出来,边缘还缠着几根冰凉的发丝。苏瑶惊呼一声,五铃手链碰到绣品,银铃突然哑了,只剩尾音在梁柱间打转:“陈宇你的手!跟我妈被掐时的爪印一模一样!”
“别动!”我拽住她要去摸绣品的手,却看见绣品背面密密麻麻绣着米粒大的字,凑近才看清是生辰八字,最底下一行正是“苏瑶 庚午年腊月十九”。紫金色水渍漫过字迹,每个字都像活了般蠕动,“这是阴山殿的‘血魂绣’,每针都缠着柳如烟的断发,专门吸苏家血脉。”
苏瑶的脸瞬间白了,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腕内侧的泪痣:“难怪我奶说看见绣品上的‘苏’字要绕道走……”她突然指着绣品角落,那里用银线绣着半朵血月,和玄关地砖的标记一模一样,“陈宇,这玩意儿在给阴山殿指路!楼下我妈的惊叫,就是它引的鬼!”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苏母的尖叫:“烟如!烟如别拽我头发——”苏瑶一咬牙,抢过绣品就往火盆跑,羽绒服袖口扫过箱沿时,樟木箱里的戏服突然无风自动,每件袖口的血月图腾都转向她的背影,像一群盯着猎物的眼睛。
“苏瑶别!”我伸手去拦,却见她已经把绣品扔进火盆。火苗“轰”地窜起三尺高,瞬间变成紫金色,绣品上的金线在火中扭曲,竟浮现出柳如烟被拖出血池的虚影。她穿着被血水浸透的红旗袍,头发缠着钢丝绳,正是当年吊死在戏台的模样。
“还我断发——”虚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铁丝擦过瓷碗,震得阁楼木梁直颤。苏瑶的五铃手链突然绷直,指向火盆里未燃尽的残片,那里露出半截绣着“如烟”的袖口,边缘还挂着片凤仙花染过的指甲。我猛地甩出血符,却见血符刚碰到火苗就烧成灰烬,反让火盆中央浮现出阴山殿的血月图腾,每道纹路都滴着紫金色的血。
“陈宇你看手腕!”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低头,发现三道血痕正在扩大,血丝顺着手臂爬向心口,每道血痕边缘都缠着几根蓝发,发梢还系着极小的“苏”字红绳。火盆里的残片突然飞起,绣着“苏”字的碎片直奔苏瑶眉心,像把淬了毒的飞刀。
我一把将苏瑶推开,碎片“噗”地扎进我掌心,鲜血滴在火盆边缘,竟让紫金色火焰变成了槐花色。苏瑶趁机抓起父亲收藏的照骨镜,镜面上的胡黄仙族徽突然发亮,照得火盆里的虚影吱呀乱叫。镜中映出柳如烟的虚影正抓着苏瑶的头发,眼尾泪痣滴着血,嘴里喊的却是“淑贞”——苏瑶奶奶的名字。
“她、她把我认成我奶了!”苏瑶举着镜子后退,镜中虚影的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腕,“陈宇,我腕上的‘归位’镯在发烫!”我这才注意到,她腕上的银镯不知何时滑到肘弯,内侧刻着的“淑贞”二字正在渗血,和火盆里的虚影形成诡异的共鸣。
绣品残片上的“苏”字突然脱离火海,在空中拼出“还我婚镯”四个血字。我猛地想起族谱里的定情场景,柳如烟送给苏文启的银镯内侧刻着“如烟”,而苏瑶奶奶的银镯刻着“淑贞”,两枚镯子本是一对。“是阴债反噬!”我咬破舌尖喷在镜面上,马仙印的红光映出火盆底部的断发,每根都缠着苏家子孙的生辰八字,“她要借你的身体,向苏家讨九十年前的债!”
苏瑶突然指着火盆里沉浮的银镯,正是柳如烟的“如烟”镯:“陈宇,镯子在喊我!”她踉跄着往前冲,五铃手链与我的镇魂铃突然共振,在火盆上投出完整的胡黄仙族徽。族徽光芒中,柳如烟的虚影终于显形,不再是镜中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穿着定情时的红旗袍,眼尾泪痣挂着泪珠。
“苏文启骗我……”虚影的声音带着戏台上的尾音,却没了恨意,“他说娶周淑贞是权宜之计,却让管家把我的断发埋在义庄地基下,给阴山殿当引子……”苏瑶趁机从火盆里捡起半片绣品,上面“负我”二字的血迹正在她掌心晕开,“如烟姐,我是淑贞的孙女,我奶临终前总摸着手腕说‘对不起’,她枕头底下藏着和你同款的银镯……”
虚影顿了顿,眼尾泪痣的血珠滴在绣品上,竟在木板上画出城南戏院的平面图,戏台中央标着个红点:“我的断发在义庄第三根廊柱下,”她的指尖划过图上的血月标记,“苏文启当年让人刻了镇魂咒,却被管家换成了阴山殿的血月图腾……”
火盆突然熄灭,绣品残片“当啷”落地,苏瑶腕上的“归位”镯不知何时套在了“如烟”镯上,两枚银镯发出清响,像在完成九十年前未竟的约定。我摸着掌心的血痕,发现柳如烟的断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浅红的马形印——是胡三太爷的庇佑。
“陈宇,”苏瑶盯着交叠的银镯,腕内侧的泪痣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我奶说苏家的女人手腕内侧都有颗痣,原来不是胎记,是血魂绣的印记……”她突然指着绣品残片背面,那里用金线绣着行小字:“冬至血月祭,血池眼开时,紫微星降者的血,是最后的钥匙——”字迹褪色却熟悉,和父亲道袍里的纸条如出一辙。
阁楼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雪粒子灌进来,扑灭了火盆里最后的火星。苏瑶抱着银镯望向窗外,帝豪花园的槐树林在风雪中摇晃,树影竟组成了城南戏院的轮廓,而树冠的位置,恰好对应着镜中血池眼的方位。
“陈宇,”她突然抓住我手腕,银镯的凉意渗进皮肤,“柳如烟的断发在义庄,可义庄十年前就被推平盖了别墅……”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族谱,苏文启的画像在雪光下格外刺眼,“所以阴山殿在我家盖别墅,就是为了用她的冤魂,引出陈门弟子的血?”
我摸着脖子上的镇魂铃,铃面族徽突然发烫,竟映出后山黄泉镇的石碑,与阁楼绣品上的血月图腾重叠。九十年前的戏台上,柳如烟的银镯落地时,大概想不到自己的断发会成为阴山殿重启血池的钥匙,而九十年后,她的冤魂竟借着绣品,将苏家与陈门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
雪越下越大,苏瑶的五铃手链与我的镇魂铃还在轻轻共振,像在哼唱一曲跨越时空的镇魂调。她突然笑了,指尖划过绣品上的“苏文启负我”:“陈宇,明天去城郊乱葬岗吧,找找如烟姐的坟,”她晃了晃交叠的银镯,“说不定能找到当年被管家贪墨的断发,解开这破诅咒。”
这一晚,阁楼的樟木箱终于安静,可绣品残片上的金线还在隐隐发光,映着苏瑶腕上的两枚银镯。我知道,血魂绣的诅咒远未结束,绣品燃烧时浮现的阴山殿印记,苏瑶腕上的泪痣,还有火盆里露出的义庄平面图,都在指向一个更危险的真相:阴山殿要借苏家的阴债,引出陈门弟子的血,而冬至的血月祭,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
窗外,县城的灯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我摸着掌心的马形印,突然听见极细的戏腔从铃铛深处传来,是《牡丹亭》的调子,却带着哭腔。那不是柳如烟的声音,而是母亲的,像在说:“小宇,血魂绣是考验,也是钥匙,当苏瑶的血与你的马仙印相融,双星印就会现世。”
帝豪花园的古堡在风雪中沉默,可阁楼里的两个少年,却在绣品与银镯的共鸣中,握住了九十年前那场负心债的线头。苏瑶腕上的银镯还在发烫,我的镇魂铃还在轻鸣,而城郊乱葬岗的断碑下,柳如烟的断发正等着被寻回,等着九十年后的雪,洗净当年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