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晚感觉天都快塌了。
他自己……不会也是个断袖吧?
他此前一直不愿去想这个可能,但今日被人骤然点破,避无可避。
仔细一想,他从小到大好像确实没对哪个姑娘动过什么心思,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他自幼在武人堆里长大,身边都是男子,也没见对哪个男人动那种心思啊?
至于谢琮,那是意外。
至少第一次是意外,后边那些事情,他是为了想帮谢琮改了那毛病才会那般。路知晚努力想说服自己,可他回忆了一下,无论是第一次的意外,还是后头那些或深或浅的亲嘴,他从未对谢琮生出过厌恶的心思。
完了!
一个没治好,又来一个!
不过转念一想……路知晚自己是不是好似也没那么重要。英国公府有大哥做世子,还有二哥在前头,哪怕他自己是个断袖,将来只要不惹出事端,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父亲母亲那么开明的人,总不至于硬逼着他和不喜欢的人成婚。
谢琮可是储君啊,若他是个断袖,将来如何面对陛下和文武百官?以谢琮那样的性子,若是不喜欢女子,定不会为了敷衍谁便娶个女子在东宫里摆着,否则也不会一再推脱陛下的赐婚。
但皇帝怎么可能允许储君不娶妻?
将来文武百官更不会接受一个后继无人的帝王。
路知晚原以为只要自己尽心,就能帮谢琮改了这毛病,从没想过这东西压根改不了。
“吴公子,你没事吧?”袁承礼见他魂不守舍,开口询问。
“哦,没事没事,我在想……咳咳,我在想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路知晚强装镇定,也不敢去看谢琮,垂眸道:“钱世禄打算放弃这个儿子,那咱们这个筹码就完全没用了,只能另想法子。”
谢琮抿了一口茶,语气淡然:“既然没用,那便放了吧。”
“放了?”袁承礼不解:“好不容易把人抓进去,这么容易就放了?”
“没用的棋子留着只会占地方。”谢琮说。
“丑话说在头里,这人若是放了,再想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未必。”谢琮看向手中的茶盏,语气中透着冷厉:“没用的棋子放出去,再拿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有用了。”
袁承礼和亲随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明白谢琮的意思。
便闻谢琮道:“钱世禄不愿意保这个儿子,一是因为他所犯不是死罪,二是因为他所犯之事不会牵连到钱家。”一旦突破了这两个底线,不怕钱世禄不着急。
“可咱们要怎么硬安一桩死罪到钱宝荣头上?”袁承礼问。
“你把人放出来,我自有办法让钱家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当日,袁承礼便差亲随又去了一趟州府衙门,将钱宝荣从狱中放了出来。不过他依着谢琮的话派了人一直盯着钱宝荣,并时时汇报钱宝荣的动向。
直到入夜后,监视钱宝荣的人来报,说他去了倚香苑。
“倚香苑?”路知晚问。
“倚香苑是连州最大的花楼。”袁承礼那亲随说。
路知晚不解:“不是说钱宝荣是断袖,他去花楼做什么?”
“吴公子一看就没去过那种地方吧?这花楼也不只是有女子,有的也会有长得好看的小相公,这倚香苑就是男女都有,只要肯花银子就行。”他说着又怕人误会,忙解释道:“我可没去过啊,我只是听说而已。”
路知晚闻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谢琮一眼。
“看我做什么?我也没去过。”谢琮道。
“我是想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你就在客栈里候着,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不必知道也不必插手。”谢琮抬手在路知晚肩上轻轻一捏,语气温柔:“放心。”
路知晚不是很放心,尤其听到谢琮说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种话。他想,倚香苑那种地方,什么手段是上不得台面的?谢琮可不是普通人,要是乱来只怕也于名誉有损。
“我陪你一起去。”路知晚说。
“那种地方,你确定你要一起去?”谢琮挑眉。
“你能去,我为何不能去?”
“唔……”谢琮略一思忖,妥协道:“也好,那就一起去吧。”
于是,这夜太子殿下便带着路小将军第一次踏进了花楼。
两人都换了身比较鲜亮的衣裳,谢琮难得穿了一袭绛红,路知晚则穿了袭月白的袍子,外头披了件靛蓝色的披风。
许是两人天生贵气,一进花楼便有老鸨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这两位公子可真是稀客,第一次来倚香苑吧?”对方手里拈着一条香气扑鼻的巾帕,抬手便想朝路知晚脸上扫,被谢琮一把攥住了手腕。
“安排你们这里最好的雅间。”谢琮扔了一锭银子给她。
“公子出手可真阔绰,请随我来。”老鸨子欢欢喜喜收了银子,引着两人便上了楼。
一路上,来往的女子的小相公时不时朝两人投去暧昧的视线。路知晚哪里见过这阵仗,被一道道目光瞧得面红耳赤,谁知越是如此,反倒惹得旁人越想撩、拨他。
好在有谢琮这尊冷面佛在旁震慑,才没人敢轻易上前搭话。
二楼的走廊上,袁承礼安排的人正在与一个女子说笑,看到谢琮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走廊一侧的某间房门。
“这间吧。”谢琮拉着路知晚停在了那间房的隔壁。
“公子,这间房隔壁有客人了,一会儿若是热闹起来,只怕会有动静打搅二位雅兴。”那老鸨子道。
谢琮一挑眉:“无妨,本公子就喜欢听些别的动静助、兴。”
“好嘞,二位里边请。”老鸨子示意一旁的伙计开了门,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谢琮带着路知晚进了门,继而扔了一锭银子给她,并让她不要打搅。
老鸨子得了银子颇为识趣,果然没再多言。
路知晚进门后在屋里四处查看了一番,凑到了两间房相邻的墙边,将耳朵贴上去偷听。离得近了果然能听到零星的交谈声,似是两个男子在调、情。
“是钱宝荣?”路知晚问。
“这纨绔白日里进了一趟大狱,回府后多半是被钱世禄教训了一番,天一黑就迫不及待来这温柔乡里想寻点慰藉。”谢琮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走到案边将上头燃着的香浇灭了。
“香有问题?”
“以防万一,那夜不就是……”谢琮话说到一半,忽然收了声。
路知晚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哪夜?”
谢琮看向他,半晌没移开视线,路知晚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当即有些尴尬。
“咳咳……”他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声,试图强装镇定:“那夜,后来……”
“是那个去过寝殿的侍妾,她第一次送东西进去时,苏平找人都仔细查验过,后来让她过去帮忙装那个架子,就大意了。”
路知晚后来也回忆过那夜的异样,想起自己曾闻到过一股香味……也难怪谢琮方才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去浇灭了香,估计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阿晚,我一直没有问过你,那夜之事……你可有觉得懊恼或厌恶?”谢琮垂眸,并没有看路知晚,垂着的手不自觉地搓着衣服的布料。
路知晚也没有看他,而是转过身去看向窗边摆着的一只花瓶。
“阿晚,回答我的问题。”
“有。”路知晚说。
“有什么?是懊恼,还是厌恶?”
“是……”路知晚说:“是懊恼。”